骆连将他的衣服扔到烘干机中,看到了虞一还在四处打量他的房间,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虞一才回过神来。
两人到外面去,各自又抽了一根烟,头发都湿漉漉的。
“我最近在咨询打官司的事。但是,唔,怎么说呢,有点复杂,现在感觉幕后还有一个大赢家,所以打算把他也一起揪出来。”虞一自然而然地开始和骆连讲出这件事,“如果最后是真的,我是真的被人针对,那也太可怕了。”
因为虞一讲得太隐蔽的缘故,骆连皱着眉,弹了下烟灰,并没有接话。
虞一看出他眉宇间微微迷惑的神色,轻轻笑了,转过身靠在栏杆上:“长话短说,就是我这几天才发现,可能有个我不认识的人,一直在背后想要害我。如果是真的,当初那被爆料抄袭的事,以及前一阵子,大飞差点被别人“点播”,酿成抄袭的事,都是背后的那个人一手策划的。有时候我在想,人的恶意总是来得毫无预兆,说不清理由。虽然这么多年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那个人并不是自己什么亲朋好友,但被恶意中伤时,还是会感到疑惑,还是会感到难过。”
骆连静静地没有说话,看着虞一。
“不过你可能不理解就对了。有时候很羡慕你,可以活得简单,直接。”虞一笑了笑,“但是人事很复杂的动物,心理复杂,情感复杂,交际复杂。我们所组成的这个社会,也很复杂。能简单的活着,或许比什么都更难吧。”
“不争取怎么知道?”骆连开了口,终于别开眼,狠狠抽了一口眼,火红色的光亮在他指尖明灭,“所有的事都有存在的理由,但你要用正面的眼光去看待。政治,艺术,感情,家庭,都很复杂,但又息息相关。但剖开来看,了解它们的目的性,就能理解它们的手段。问题在于本质。”
骆连讲的道理十分晦涩,虞一还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骆连给他洗脑,就算无法完全接纳,或者理解,也会令虞一感到愉悦。
“能这么正儿八经听你说这些的人,不超过一只手吧?”虞一忽然笑起来。
骆连也低下头笑了笑,又弹了弹烟灰:“其实胶片和数码出来的效果是一样的。在当今,数码完全领略了前锋,出来的作品比胶片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摄影师来说,同时玩胶片和数码完全没问题,但知道为什么我只对胶片感兴趣吗?”
虞一想了想:“因为你不是摄影师,你是个艺术家。作品本身是表现摄影艺术的一部分,但并非全部。对你来说,胶片摄影这一行为本身,才有着更大的意义吧?不过,你突然对我说这个是做什么?”
“胶片的魅力在于。”骆连向后仰望,看着头顶的星空,“你必须珍重地拍每一张照片,想到一卷只有36张,而你事后要花两个小时才能把他们洗出来。烧钱又烧时间,最重要的,因为看不到刚拍完的样子,所以它烧你对每一张照片抱有的期待。所以你每次按快门之前,都是珍重的,认真的,而不是随意,可删除的。然后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你会忐忑,会期待,可有时候洗出来的效果不尽人意,或者一张你拍的很好的照片,被你洗坏了。”
“意外总是很多……”
“没错,意外总是很多。”骆连轻轻笑起来,“未知就是它的魅力。你也一样,虞一,人事已尽,再听天命。每一件对自己重要的事,只要尽了力,做到问心无愧,就足够了。生活和拍胶片很像,你无法更改,无法删除,无法后退,甚至发生过的事你无法否认它不存在。但只要保有期待,每一张你都会认真拍,每一件事都会沉下心做好,这些过程,远比结局要重要。”
虞一走出骆连的摄影室时,已经接近凌晨。草草算起来,这也算是两人第一次这么久的谈话。
他站在楼下昏黄的路灯下,缓缓又抽了一根烟。烟气过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眩晕感。胸口的心跳已经慢了下来,酒劲儿也早就消了。他回想起今天自己竟是莽撞地跑来和骆连告白,两人之间却并没有发生过多旖旎的事,反倒正儿八经地被灌了一碗鸡汤,有点想笑。
至少,骆连已不是刚开始那样的刀枪不入。虞一甚至能感觉到,他和骆连从一开始的并无交集,到现今,已经在慢慢走进他的生活,走进这个男人感情里的一部分。他没有将自己拒之门外,言语也不寡淡。那么就可以理解为,他对自己的喜欢并不抵触。
实际上,又哪有仅仅是并不抵触呢?
骆连站在高层的公寓上,一手拨开窗帘,静静地看着楼下灯光下的虞一。很多突如其来的情愫缓慢地涌入心头。他已经很少因为一个人去思考,去留心。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现在正一点点,像力量一样灌进他的心神。
虞一回过头,看了看十几层上暖黄色的灯光,仿佛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窗棂后伫立。
他知道那是骆连,却并不确定骆连是否也在看着他。但虞一还是笑了笑,丢了烟,举手挥了挥,走进了无尽的夜色里。
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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