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张熙把那个青年叫了过来,“这是我的学生,叫毛京,戏剧学院刚刚毕业的。”他转手对毛京说:“这是择栖的董事长王寅,这是导演郭擎峰。”
毛京激动的说:“我当然知道!没想到能碰见,真是太荣幸了。”
郭擎峰笑着说:“嗯,不错不错,刚毕业就能到张老师这里来学习,年轻人有两把刷子呀!”
毛京不太好意思地说:“郭导过奖了。”
张熙问:“有什么事儿么?”
“我把第一版细纲写完了,拿给您看看。”毛京把笔记本放在了张熙面前,“这里还有前三场的剧本。”
“哦,我看看。”张熙撇了一眼郭擎峰,忽然笑道,“老郭也一起来看看吧。”
郭擎峰闲着也是无聊,又好为人师,自然也就答应了。王寅跟这些文艺工作者们还是有些距离的,就手里端着茶杯打算听他们讨论。张熙给郭擎峰手机上也发了一份,郭擎峰一打开表情就闪络了一下。
这个练习剧本是当初郭擎峰和张熙合写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投拍,所以剧本也没有公布,再加上年代过于久远,就没人知道这个事儿。确切的来说,是郭擎峰先写了大约十万字上下的文本,然后张熙改过一版剧本。现在毛京拿出来的这个,应该是按照当年郭擎峰写的那个文本来改的。
郭擎峰瞧了一眼张熙,张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人心里没安好心。
张熙说:“毛京,你先谈谈你的想法吧。”
年轻人最喜欢谈想法,老师叫他说一说,他便手舞足蹈的比划:“这部主要讲的就是一幕先锋话剧从排练到公演的阶段,但是由于时间线距离我们现在有点久远了,所以我就加以改动了一下,套用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的娱乐模式去重新编写。在写的过程中我觉得这个的原作者是个非常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人,包括他所描写的戏中戏都在表达这种诉求,我觉得也不好,现代社会怎么可以再崇尚弱肉强食呢?应该要有大爱啊!哦还有,我怀疑这个作者根本不懂戏剧创作,他的戏外描写和戏中戏的描写都非常的生硬,衔接的不够流畅,本来很有张力的几幕感情戏都写的吧……不是那么个味儿。可能就是当时他写作的时候随便看了看网络上的帖子或者什么新闻就开始写了吧,啊不是,那个年代可能还没有网络渠道能看这些。”
“嗯……”张熙摸着下巴说,“你觉得原著里哪里生硬呢?”
“就这里。”毛京说,“您看啊,这里男主角和女主角互诉衷肠,他们是通过戏内的感情拉动戏外感情的,但是作者这个时候加入了大量的上帝视角的描写。而且这个描写非常没有文采,就是平铺直叙。写感情变化就变化吧,忽然又扯到了外面下大雪,我觉得这段根本没必要嘛!而且您看后面,男主角不能跟女主角在一起的理由是北京的生活太过艰辛,这里本来应该紧接着写女主的心理戏就好了,作者又开始情难自已的讲北京的生活多么多么苦多么多么不容易,谁愿意看呀?典型的有野心想影射但自己没那个能力,我说张老师,您上哪儿找了这么一本三流?这种书贴在网上我都觉得看个盗文白嫖白嫖得了。”
郭擎峰“咳”了两声,一句话都没说。王寅又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就单纯觉得张熙这个学生有点“天真可爱”,当着同为文人的老师们面前痛批别人写的不好,傻的可以。
郭擎峰深吸了口气,问道:“诶我看你这里面写了个c位,话剧舞台上有这种叫法么?”
“现在都这么叫。”毛京说,“这么写年轻人才知道是什么啊。”
“哦——”郭擎峰又说,“那你看完那个之后,你觉得你懂作者在说什么么?”
“这有什么不懂的,就一三流,又不是什么文学名著。”毛京特理所当然地说,“我觉得这个作者就是借着抒发自己的现实不满,但是真的写了好多废话,在后期编写的难度非常大,需要删减。当编剧的嘛,肯定是要洞悉作者内心想法的,要不然怎么能把剧本写好呢?”
“哦——”郭擎峰又拉长了一声,忽然问道,“那你给我解释解释,‘我家的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这句话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呢?”
“这……”毛京犯难了。
“我觉得这句就是废话呀,怎么语文课本没把他删了呢?”郭擎峰强忍着笑意和蔼可亲地说,“我这样说鲁迅好么?他知道了怕不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
毛京不太服气地说:“这又不是一个意思。”
张熙打圆场说:“好了好了,我觉得你这个本子改的吧,技术上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部最精彩的部分倒叫你删没了。你需要理解原作者,而不是妄议原作者,更不能凌驾原作者。年轻人狂一点没关系,但是不能‘我既世界’,因为一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所表达的情感是会受到知识水平和人生经历的制约的,并不是你觉得怎样就怎样。可能你写籍籍无名的东西无所谓,但要真碰上原著党特别厉害或者原著作者特别强势呢?到头来被骂的还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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