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今日过堂,那姓张的可有为儿子顶罪的意思?张孟氏为何一口咬定光宗杀人,告的却是张伯海?她也知道告一个小孩子,刘大人很有可能轻判。若是告张伯海,过失杀人、冲动杀人,就成了教唆杀人。若是被教唆,教唆者又是至亲,光宗的过错就不这么大了。”杨家大嫂缓和了神色,循循善诱道:“就像你说的,光宗还这么小,父亲的话怎能不听呢?不听就是不孝!因为愚孝而做了错事情有可原,这错事他也不知道后果,你说对不对?”
“妹妹还不知道吧?张伯海之所以不愿为儿子着想,是因为他养在井水街的外室有孕了,已经七个月了,大夫和稳婆都说是男孩儿。”
“什么?”张杨氏猛得抱住牢门栏杆,头几乎从栏杆缝隙中钻出来:“不是说张伯海很难让妇人有孕吗?”
“是很难,又不是不能,你不就怀了光宗?男人啊,能指望什么。你早知他养了外室,因着难有孩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如今呢?你的儿子,马上就要为他还没出生的儿子铺路了!光宗若是被判刑,一辈子就毁了。再退一步说,张伯海是顶顶好男人,愿意养着着这个废人儿子,他的儿子愿意吗?你愿意让光宗一辈子仰仗一个外室子的鼻息过活吗?宁跟讨饭娘,莫跟做官爹,有后爹既有后娘,这些谚语,还要我一一列举吗?你觉得张伯海是慈父心肠的好男人吗?”
杨家大嫂紧紧抓住张杨氏青筋暴露的手指,“妹妹,一步错步步错,你可要想清楚了!”
与此同时,男监里的张伯海暴躁道:“爹,您别总拿恶意揣测我行不行?不是我干的!”
第218章 老太太
“不是你难道是光宗?你们两人中间总有一人杀人了, 不然今日不会在这公堂大牢之内!”张辽心中咆哮, 可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他清楚, 自己为了儿子、孙子, 放弃妻子的事情, 张伯海也清楚。
张辽心中苦闷, 我不过是想尽量保全大局,难道我不伤心幼子夭亡吗?难道我决定放弃相伴二十年的妻子不苦闷吗啊?我的心也在滴血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张辽叹道,头上花白的头发四处飞散, 一下子苍老许多。
“事已至此, 多说无益, 父亲可有良策?”张伯海满怀希望的问道。
哪儿有什么良策, 他只是一个六品小官, 在京城里名不见经传, 这次到时出了名,可惜是恶名。当初答应要为他说话的同僚,此时都哑口不言,生怕惹火烧身。倒是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死死盯着这件事, 准备拿这件事当做一次“例”, 日后审案判案的“例”。
“为父想了想,你二弟应该是光宗不小心杀人,他年纪还小, 不会至死。你身上也不过教导不严的罪过,从来没听说教导不严会是死罪。如此,罪责最轻。”最后一句, 张辽几乎是贴着张伯海的耳朵说的。
“父亲可有把握?”
“为父这就去惠民堂,等着光宗醒过来。儿啊,你在牢中也好好好的,相信青天大老爷会还你清白的。”张辽怕牢中会有监视之人,与张伯海大声说了几句“问心无愧、坦荡无私”的话之后,才施施然离开。
离开男监,张辽也并不是如他所说马上去了惠民堂,而是转到女监来。
女监这边,看望张杨氏的杨家大嫂刚刚离开,张辽过来,隔着牢门就是一个弯腰深鞠躬,道:“辛苦儿媳了。”
张杨氏心里悲苦,却也被这样的大礼吓了一跳,赶紧退开,“公公何出此言?”
“家门不幸,出此大事,连累你了。”张辽痛惜无比,眼中含泪道:“儿媳宽心,老夫相信光宗是清白的。老夫承诺,不论结果如何,光宗总是姓张的,一辈子都是我张家人。”
“光宗……”张杨氏喃呢道,她之所以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张光宗吗?
“儿媳放心,老夫在外还有几个知交好友,必能使得上劲儿,光宗必定性命无忧。他年纪幼小,不会重判,到时张家自会接应。等过个几年,等到大赦,光宗就能安然回来了。”张辽语待深意道:“光宗不会有事,伯海也只有一个教导不利的小罪名,儿媳要知道才好。”
张辽一口一个张家,不过是在暗示张杨氏,张家在她的儿子就在,他在张家就在。为了儿子,毒杀张孟氏的罪名,她必须背在身上。这个世界,终究是以家族为基本单位联合在一起的,没有家族扶持,一生走得必定辛苦。
张杨氏凄惨一笑,道:“张家也不止光宗一个孙子,张伯海在井水街的外室,不就怀孕了吗?”
“胡说八道!老夫怎不知此事?”张辽勃然大怒道:“儿媳万勿听人挑拨之言,张家的孙子只有光宗一人,这个老夫可以担保。别说外室有孕,就是生下来也入不了宗谱。一个不知男女、不知能否长大的孽障祸胎,怎可与我长子长孙相提并论!”
张杨氏不说话,她现在也辨别不清楚大嫂和公公到底谁说了实话,不过没关系,案子明天才开审,她有时间慢慢想。张杨氏心中长叹,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后悔无比,平日怎么不多看看律例条文或者审案断案的话本,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茫然。
张辽探望过张杨氏之后,又转过几个拐角,到了柳娘牢门之前。
柳娘盘膝坐在干草之中,依旧是一身素服,一根银簪,完全是守寡戴孝的打扮。
这幅装扮太不吉利,孤零零坐在这安静、阴冷的大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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