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衍低着头,他完全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情绪里。与五年前恐慌症发作时的情况不同,他发现自己内心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面对何其luǒ_tǐ也毫不动摇,眼睛中空无一物,如同漂浮在半空中,昏昏沉沉,在光线不足的室内,充当一只无言语的幽灵。
昨天晚上,他好像死了一次,在台风天里奋尽全力活了过来,然后到了何其面前,他又死了一遍,现在不知灵魂飘到了哪里。大概会寄生在何其身上,随他去到天涯海角。
门口堆着要拿去扔掉的塑料袋,他看到里面还有他常日里穿的拖鞋。邢衍记得很清楚,那是两人第一次逛超市的时候,何其给他买的。它们支离破碎地躺在垃圾堆里,跟他一样,即将被扫地出门。
他该怎么做,说什么话,才能留住时光?
何其把他的衣服找出来,扔到了床上,背对着他说:“过来把衣服换了。”
邢衍没有动,他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墙壁。何其拿着衣服走过来,递到他面前,说:“把衣服换了。”
邢衍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全身无力,手都抬不起来。何其本想吼他,但看到他脸上的伤,心里就软了,把衣服放在了一边,侧着脸说:“爱穿不穿吧,反正感冒了也是你自己的事。”
他转过身去正要走,邢衍拉住了他的手,何其将脸瞥向一边,不愿看他。
邢衍低垂着脑袋,闷闷地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何其说:“没确定,就在一个礼拜之内吧。”
“那么快……”他虚弱地呢喃道。
“等退职手续办好,把这间屋子还给房东,订了火车票,我也就该走了。”
“呵呵……”邢衍从喉咙里发出两声自暴自弃的笑声,手用力地握了一下,何其皱着眉,低头看向他,对他说:“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然后说完就快点滚,对吗?”他的声音颤抖着,何其看不见邢衍此时的表情。
邢衍松开了抓他的手,将脸埋在手心里,手指用力地抓着了已经长长的头发,像是刻意压抑着情绪,何其看到他额头上露出一个青紫的大包,心中感慨,回想起第二次见面时,他摔倒在灌木丛中,捂着受伤的脸不愿让他看见,踉跄地想要逃走。记忆是毒蛇猛兽,好的不好的都会将他吞没,何其不明白为何每次见到他受伤,心里总有一处地方感到万分的难过。那不是爱,更像是感同身受的同情。
没有人能告诉他,当开始对另一个人打从心底抱有怜惜的感情,忧患他之忧患,痛他所痛,这该是一个多么危险的讯号。
何其只当自己是个好人。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找到了医药箱,语气缓和地对邢衍说:“你把湿衣服脱了,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邢衍吸了一下鼻子,原来他早就哭了,晶莹的眼泪从鼻翼滑落,掉到脚下的地板上。
他委屈地说:“你还敢接近我吗?还敢碰我吗?不怕我吗?”
何其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怕什么?现在知道也晚了,你全身上下我都看光了,我全身上下你也都看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有的我也有,快把衣服脱了吧。”
邢衍低垂着头,两只手臂搁在腿上用力地握着拳,他摇着脑袋说:“何其……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何其不解:“我不明白什么?”
他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对他说:“你不明白我有多喜欢你……你不明白……”
何其苦笑了一声,看着他那张受伤的脸说:“你穿过台风眼来看我,”他低下了头,“我想……我多少清楚你有多喜欢我……”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何其说:“如果我告诉你,每一个你睡着的晚上,我都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你,好几次差点走到你的床边,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亲了你。并不是酒精的作用,是我真的想亲你呢?”
“如果……如果我告诉你……第一次下雨天接你回来的那个下午,你光着身子从我身边走过,进了洗澡间。在这间屋子里……我想着你……控制不住自己……”他说不下去了,哭得像一个跪在神父面前告解的罪人,在神圣的十字架下将自己的累累罪行和盘托出。
何其抱着医药箱,不知道该说什么。
邢衍继续说道:“每次看到你,我的心被分割成两瓣,一边被兴奋、期待和渴望占据,一边是yù_wàng、嫉妒和绝望。何其,你绝对想象不到,我看着你的时候,有多难过就有多开心,有多幸福就有多寂寞。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好最好的人,最能理解我,也是最包容我的人。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你一样突然闯到我的生命里,告诉我原来爱是这种感觉,被你鼓励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英雄,什么都能做到。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把我带走吧,何其……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会奢望从你那里得到情感的回报,不会死缠着你,不会嫉妒你未来的女朋友。我会学习做很多事情,我会养活自己,我会在你的婚礼上弹钢琴,我会给你的孩子当钢琴老师,我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何其……求你不要把我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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