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速地扫视着前方,老娄仍被那保镖一动不动地按在地上,脸朝地面,看不清表情,演奏区附近也仅剩下最后几个有着天胆的看客,但其中并没有陈佳的影子。
我转过身,搜索着出口熙攘的人群,竟然在突然间发现了陈佳的背影。
她正双手插兜,混在蜂拥的人群里,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上平静地走着。
她全程目视前方,连头也没回一下。
第3章 娄玉清
其实每一个钢琴家都有一个差不多的童年,这个童年就是,没有童年。
每架钢琴都有88个键,52个白键,36个黑键,这些键组成了数都数不清的和弦。从五岁开始,我每天都要坐在这架庞大的机器前,最开始是一个小时,后来是两个,再后来是四个,每逢音乐考试,则基本上要从清晨一直坐到日暮。
在我上初一的一个早晨,我记得那天是周天,钢琴老师难得家里有事,我便晚起了一会,躺在床·上如痴如醉地听着beyond。正在这时,父亲突然冲了进来,他拽过我的cd机听了一下,然后一把摔在地上,用脚踩得粉碎。
那天,我并没有挨揍,他只是气得浑身发抖,他说:
“如果连钢琴家都开始听流行音乐了,那古典音乐就真的完了。”
有些话,平直,锋利,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大道理,却像剑,又像戟,能让人记一辈子。
原来,那种音乐,并不是真的音乐,它就像一面镜子,反射着我的堕落。
18岁时,我参加了英国的国际钢琴比赛,一路冲进了决赛,获得了金奖。
回国后不久,就收到了汉诺威的邀请,开始了赴德深造。
回国那年,我23岁,却依旧是个没有童年,没有时间的成年人,每天在各个城市之间来回奔袭,参加各种规模不等的音乐会,有时在美国,有时在英国,有时在波兰,不过在中国的时候最多。
这世界公不公平我不清楚,但对我来说,它倾斜得并不厉害。·
在我将满三十岁的一个秋天,我结束了一天的表演,从广州市音乐厅步行返回酒店,在路上突然感觉有些疲惫,就走进一个酒吧点了一杯黑方。酒刚喝到一半,不远处一个女孩突然和一个男人起了争执,那男人抬手狠狠地打了她两巴掌。她的脸红红的,肯定很疼,但是她却没有还手,甚至连话也没说一句,只是闷头喝着一杯红色的鸡尾酒,那酒的颜色极其鲜艳,同她身上所穿的红色连衣裙的颜色几乎一致。那男人显然已经气极,同她的气定神闲完全不同,他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在灯光下,像我手中不断摇摆的黑方。
最后我走了过去,因为那女孩我认识,是今天伴奏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名字好像叫陈佳,虽然还称不上“家”,但在乐团内名气很大,可能跟人长得漂亮有关。我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说:
“嗳,兄弟,有事好商量,不要动手。”
那人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本来应该是准备骂我的,但是在和我对视的过程中,却突然改变了态度,因为我们彼此都很熟悉,他是乐团的指挥,年纪也不大,姓“胡”。
“娄老师……”他表情一滞,站了起来,同我握了下手,“您也在这喝酒?”
“嗯,刚好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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