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几枚铜钱推来推去。
穿着黄药师旧衣服的宋怀尘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馄饨。
随手折了根树枝当发簪的男人笑眯眯道:“鱼肉馄饨,我给阿晚端一碗过去。”
他说着也不等孙婆婆答应,端着碗就往外走。
“宋公子,这怎么好意思!”孙婆婆顾不上和黄药师推让,转身要去拦宋怀尘,然而小尾巴看祖母迟迟不归,自己跑了过来。孙婆婆还没迈出药堂门槛,院门口宋怀尘已经弯腰把碗送到了小姑娘面前。
馄饨喷香,小姑娘吞咽着口水,却是不敢接,她怯生生的看了眼宋怀尘,然后求助地望向祖母。
“端好了,小心汤洒出来烫。”宋怀尘可不管那么多,拉起小姑娘的手,把碗塞过去。
阿晚收回视线看他,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宋怀尘笑着看着她,小姑娘有双大眼睛,宋怀尘望着望着,脸上的笑突然滞了下。
他看见小姑娘瞳孔中映出的自己,顶着一头白发。
第5 章
“你注意到了?”
祖孙俩相伴离开,目送她们走进家门,黄药师关上药堂院门,对上了宋怀尘若有所思的目光。
“那个孩子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不同?”年轻男人试探着问。
“阿晚不是孙婆婆的亲孙女,她是孙婆婆在赶集回来时在路上捡到的,被放在个篮子里,小被子下压着封信,大意是此女不祥,能见常人不可见之物。”
“把孩子丢了就丢了,还留这么封信,真是不给活路。”
“是啊,”黄药师叹气,“当时孙婆婆新丧,”男人强调道,“丧子。”
“丧夫丧子,老无可依,当时她过得浑浑噩噩,她捡回阿晚,是想通过她看看自己的儿子,老人家坚信自己的儿子舍不得离开。”
“她看到了吗?”
“当然没有。”黄药师摸着胡须,露出费解的神色,“阿晚能见常人不能见的精魅鬼怪,我却察觉不到她身上有灵气,在她的眼睛里,我时而是现在的模样,时而是不蓄须的。”
黄药师嘀咕:“我一直蓄须。”他问宋怀尘,“你在她眼睛里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我满头白发。”宋怀尘回答,顿了下后他不怀好意的笑了,“满头白发……如果阿晚看的是未来,你老了后连胡子都掉光了?那头发还健在否?”
黄药师眯起眼睛:“哼,老夫可是满头茂盛黑发,哪像你少白头!刮掉胡子,更显得我雄姿英发,气宇轩昂!”
宋怀尘看着他,摆明了不相信:“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让阿晚瞧瞧。”
他话锋一转:“你的毒.药毒得我连一品境都不到,如果遇上高手,岂不只有挨打的份?”
“你现在才问这个,比我想象得晚了些。”修士最大的倚仗就是一身修为,黄药师一直在等宋怀尘提问,“此界修士不以十品论等,而以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六重境界划分,你的一品以下,已经是炼虚巅峰了——不然你哪能好好留在这里?早该飞升了!”
“因为我们已经是飞升的修为,此界容不下,排斥我们,所以才喘不上气?”
黄药师点头:“可以这么理解,总之,你觉得你修为低,但在凡世已经能横着走了。”
“而且药效总是会退去的。”黄药师直接扔了一瓶标着“毒.药”的丹药给宋怀尘,“我们出现在此界有违天道,强行使用仙法——姑且这么称呼吧,会招致天道惩罚,真遇上事了,反而是被压制着修为出手,更能放开些。”
“不过我在这里三年,还没遇到过一个修士,”黄药师揭过话题,问,“你还不困吧?”
山中天黑得早,而且暗得极快,几句话的时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偶尔有狗吠传来,更显得山村幽寂。
修士不需要睡眠,宋怀尘答“不困”。
黄药师的视线越过了药堂的竹篱笆,月亮爬上墨色天空,映山湖在远处闪烁着光辉,如一面明镜。山势错落,水旱田因地制宜,东一块西一块,颇有野趣。茅屋木房沿着山路铺展,一派田园的幽静。
“再过两刻,我带你出去走走,”黄药师的声音飘散在渐起的晚雾中,“这个小村子,是个死局。”
宋怀尘跟着他的视线望出去,起伏山路上由屋舍窗内透出的点点灯光一盏盏熄灭,湖边小村庄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中。
群山环抱之中一面镜湖映着月光,一片清冷的白,山峦倒影沉沉压下,如栖息在湖底的巨兽。水面起了雾,雾袅袅升腾,将整片村子笼罩在一片纱幕之中。
药堂前点着药炉,药壶吐出的水汽中掺杂着浓郁的药味,苦涩的味道氤氲在雾气中,变得潮湿而持久。
犬吠声完全停歇了。
黄药师在白雾中吐出一口气:“走吧,咱们上山。”
山路曲折陡峭,两人落足无声,看似走得悠闲,脚程却是飞快,樵夫猎人日积月累踩出的小路已尽,树木越发茂盛。
宋怀尘看出了不对,一路走来,路两旁,目力可及的树林深处,时不时会冒出一截截篱笆来,陈旧的篱笆在斑驳树荫中张牙舞爪,姿态不可一世。
篱笆半人高,又矮又稀疏,若说是防野兽下山冲毁庄稼的设置,未免太儿戏,它们更像是界碑。
可这界碑又有什么用呢?
黄药师一抬下巴:“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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