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不吃面茶了,给爷上三个吊炉烧饼,不要夹肉的,大清早的腻歪,放黄豆芽炒雪里红,再来两盘山楂奶卷和枣泥奶饽饽并两碗杏仁茶……”那两瓣唇上下一碰,吐出一大堆吃食名来,都没个思考,俨然是一大早起床就一直想着的了。
“好勒!福爷,您看我给您复述一遍……只要这些吗?福爷最近胃口似乎不太好?”那伙计显然是知道他平时的食量的,旁人眼里几人份的早点在这位爷身上那就是胃口不好的表现了。
“最近没找到什么好吃的饭店,我这愁啊……”
得了,这位爷就只惦记着吃。
后厨的手脚很快,几样吃食很快就上了。素的吊炉烧饼爽口脆嫩,因为是素菜荤油,所以味道并不寡淡,反而带点鲜到深处的甜滋。奶卷是用烧成的奶皮子卷了山楂糕,三寸来长的点心外头白内里红,那奶皮子看似形状欲滴未滴,入口也一如看来那般润如滑脂。奶饽饽则是厚点的奶皮子包了馅入模子印成有形状的甜食。这两样在福爷看来,应是这饭馆的招牌。
福爷边吃着,边看今天的早报。此时正是吃早点的高峰期,饭馆内人多,又是在大堂,人说话嗓门大点,旁人都能听得清楚。
“今日的宫门抄写了些什么?”宫门抄是内廷发布在宫门前的关于皇室的近况动态,可以说是最早的官方报纸了。住在皇城底下,这宫门抄啊就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还不就平日里那些,那位学了什么,召请了哪位遗老入宫,还有会见了哪些外宾……”
“诶你先别这么想,今日还真有不同的地方。听说那位招了一位姓林的先生入宫,还聊了一上午呢!”
“哦,这位林先生什么来头?”
“那京门小报写了,这位林先生是奉天来的,奉天最有名的饭店有凤来居就是他开的。”
“哦哦,这我知道,我前些日子去奉天看望故交,他就请我去有凤来居下馆子,那滋味啊真是绝了!吃一顿就不想回来的那种!”
“诶诶,黄老三你可别吹牛了!那家店听说特别难订位,要吃一顿好的都得提前三天预约。”
“你没去过就别瞎说!我那天去刚好运气好等到了一桌,待我给你描述我当日吃的……”那宣称吃过有凤来居的人颇有些文采,洋洋洒洒一通,把有凤来居的菜色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苦了旁边正吃着的人,这吃着吃着都没味了!
他还说:“虽然没吃到那些需要提前预约的酒席,但是普通的菜色就这么好吃了,那招牌菜不知该是如何的仙品啊!下次我定要再去一趟。”
自诩“吃食专家”的福爷听得那叫一个蠢蠢欲动,就着那让人流口水的描述吃掉了三个脸盆大的烧饼。
那桌的对话还在继续,“诶,照你说,你说的这位林先生是怎么跟那位扯上关系的?难不成是宣他入宫做菜?”
“你别说,还真给你说对了。据说那位吃过十四贝勒从有凤来居带来的吃食,狠狠地夸赞了一番,还即可宣他进京要赏他哩!”
旁人都心驰神往,“那位都觉得甚佳,想必必定是凤髓龙肝!只不知,这位林先生的手艺能不能比得上汇贤堂那位从宫里头出来的。我吃过汇贤堂的饭菜,尤其是那冰盘,是一绝也!”
方才那位尝过有凤来居吃食的人这时候插了一句,“我看不一定,我也去过这汇贤堂,唯有那冰盘堪称惊艳,但若是其他,便是绝对比不上有凤来居的。依我看,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毫无可比性。”他这话其实说的有失偏颇,汇贤堂的厨师好歹是宫廷御厨出身,在一些宫廷菜上必定是有绝对的优势的,不说超越林葳蕤但肯定是平手的。但是这位平日里吃多了汇贤堂,习以为常,但有凤来居只去过一次,惊艳后日日回想那味道,自然美化了一些。
他这话一说,自然的得罪人,有人不服。
“我听闻那林先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手艺如何能比得过汇贤堂的御厨老师傅?那些京门小报都是胡编乱造,亏得你们真拿二者做比较,真是可笑!”
“但是宫门抄是不能作假的吧!”那人没话说了,甩甩袖子起身而去。
“客人!客人!您还没结账呢!”
众人哄堂大笑,那被人叫黄老三的即刻成为饭馆许多食客包围的中心,大伙儿都让他继续讲。黄老三也不小气,详细说了他的奉天一行。甭管他的说辞有多少吹嘘,但不妨碍大伙听得津津有味。说白了就是远香近臭,而且这饭馆就是个中等饭馆,在座的人大部分都只能看着汇贤堂的价格敬而远之。
一旁的福爷其实也不太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厨艺能好过一个老御厨,况且他是汇贤堂的忠实拥趸,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那有凤来居感兴趣,暗暗决定将来去一趟奉天。
“诶福爷吃饱了,您慢走嘞!”他出手大方,掌柜的殷勤地将他送到了门外。
发生在小小一个饭馆的争论本来是稀疏平常的一件小事,人就一张嘴最不值钱,因为说啥都不用付钱。哪想到,因为加上了宫里头那位的缘故,竟然传的人尽皆知,就连那些大老爷们都略闻一二。
“老段啊,你们这样不行啊……”
面前这位爷是国会里的议员,还是中法银行的总长,就算是段方源也得小心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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