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在哥哥面前放下了伪装,含泪对哥哥说:“可是……我……我还是……挺怕的……”
老宫女叹气:“谁不怕啊。”
向东摸摸怀里的身契:虽然十七殿下算是恩人,可看看他干的这事!真是挺混的!
向东不知道,他的想法与一路心跳得过速的洪大公子如出一辙。
洪大公子在此日之前,基本上算是个死读书、读死书、一门心思想着凭学识出名、好再次振兴洪家的正常青年。
可是自从知道表弟的床上是被子枕头后,他的世界就坍塌了。
他一出十七皇子的府门,就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的面部该是什么表情?
表情忧虑?表示他为自己表弟的伤势发愁?可如果哪天这事被发现了,那么他现在的愁容就是隐瞒不报、协助十七皇子的证据了!洪家就成了共犯!他的父母,甚至远在老家的洪氏一族,都无法免祸!
表情木然?表示无动于衷?那会不会有人怀疑十七皇子的病没有那么严重?毕竟,与十七皇子最接近的就是洪府,两者的具体的联络人,就是自己。如果自己探病之后看着是漠不关心的样子,不就把“十七皇子摔得动不了”这一骗局给戳穿了吗?!他难道想让十七皇子尽早暴露?那洪家不就大祸临头了吗?!
他深低下头,只看着脚尖前面的地,可就是他不露出脸来,他的步履也是问题!他应该脚步匆匆吗?那样,人们会不会觉得他心慌意乱?那表示什么——十七皇子病重?那日后被抓住他不又是成了帮凶?或者,人们会看出来他心慌?于是升起好奇心,有人会来看看十七皇子怎么样了,那不就麻烦了吗?!他应该脚步慢些,像正常人那样走?可是人们会不会觉得他看着像来时一样,那么十七皇子该是装病……这不入掉入了车轱辘里面了吗?!
洪大公子的脚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心神恍惚地回到了洪府。
说是洪府,其实如今只剩了个两进的院子。父母住里院的正房,洪大公子住了外面小院的正房,两院偏房住着几个婆子和十几个家丁。当初洪府占地一片、家人几十、仆从几百的年景早就过去了。尤其十七皇子出宫建府,要走了仆从中最年轻的人,洪府再次萎缩,现在满府只有洪大公子一个年轻人,从主到仆全是中老年人。
洪大公子心头一阵发紧——这要是出了事,洪府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他那个不知深浅的表弟!他直接去了后院,正是午饭时间,洪大公子想让父母吃个好饭,准备忍着先不说。
洪大公子的父亲洪锐,洪老将军的长子,曾经是父帅的副将,在战场上与父亲并肩作战。十五年前那场大战中,箭雨刀光之下,他自己中了三箭,可还是抱着死去的父亲冲出了包围。
洪家四个兄弟,他失去了右臂,左脚也因坏疽而被截去。二弟三弟战死,四弟伤了肺部,落下了咳嗽的痼疾,必须去暖和的地方生活。他的母亲年内病逝,洪家垮了,妇孺老幼回了老家。如果不是因为妹妹在宫中留下了一个孩子,母亲临死前叮嘱他不能弃了妹妹的骨肉不顾,洪锐也不会住在京城。
人们都说十七皇子是个没用的,可洪锐已经心灰意冷,倒是觉得十七皇子老老实实地当个废物比什么都强。他给了十七皇子仆从去保护他的安全,还时常让人带信告诉十七皇子什么都别干。他甚至不希望十七皇子封王,这么拖着,等新君上台,再给无所事事的兄弟一个王位,让十七皇子安闲终老是最好的。
听说十七皇子摔着了,洪锐心中惦记,让洪大公子去探望,洪大公子一回来,洪锐不顾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忙问:“十七殿下如何了?”
洪大公子见父亲如此关注,真觉得憋屈,含糊地说:“还……好……父亲母亲先用饭吧。”
洪锐的夫人苗氏却觉得儿子没听出来丈夫的急迫感,笑着对洪大公子说:“儿啊,你父今早对我念叨几次了,你对你父讲讲十七殿下伤势是不是像人说的那么重?”
苗氏本是朝中从三品文臣御史大夫的次女。当初成婚时,即使两家官衔上洪家高些,可苗氏书香出身,洪家是武行之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后来洪家败落,苗家就与洪家疏远,甚至曾托人给苗氏带话,让她和离。
苗氏年轻,与洪锐感情深,生的哥儿大的七岁小的四岁,看丈夫身残,怎么也不愿离开,就执意留下,与娘家断了往来。
后来洪家人离开,苗氏知道丈夫要留在京城,就让小儿子随着没有孩子的四弟回乡,自己和大儿子陪着丈夫。
洪锐卧床养伤,洪大公子原来的启蒙老师离开了,苗氏将大儿子送入私塾,每日亲自督查儿子的作业,详细询问在学中的事情,既不让他落下功课,也不让他被人欺负。
洪家后面的日子越来越艰难,苗氏少女时习诗书,喜丹青,学些府中事物也就是看看账,安排下仆从,在洪家却要亲做针黹,细定菜肴来节省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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