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遭内外夹击,他们也并非轻易可取之辈。这些夷狄老于战斗,生得悍猛无匹,苗兵久攻不下,十五个部族首领发现生机,权宜之间委任了新的统帅筹谋突围。军队一有主心骨,士气又顿时高涨——他们陷入绝境,不战便死,更何况长期为苗疆藩属,处处受制,早便蓄满了敌意。此时见苗军松弛,反而大有愈战愈勇之势。
见状,苗王的眉头蹙得死紧,可旁边的藏镜人却并不焦急,也未打算亲自下去统兵。
“我已命下属给一个人送了封信。”
“比起你给谁送信,孤现在更想知道抗毒林是怎么回事。”
藏镜人据实以报,苗王思索片刻,却对事态最末提出了质疑。
“西剑流军师现在握住了苗疆的筹码,却没有向你提出任何条件?”
“制造筹码在前,讨要酬劳在后,只不过讨要的时间还不是现在。而他提出的条件无非是针对中原狗子。互利共惠,有益无害。”
苗王目中仍存几分疑。
事实上藏镜人确实隐瞒了一件事。
赤羽实则已经开出一个条件。
一个根本不能算条件的条件。
起初藏镜人还不懂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能说一句废话:“刨去后续合作,目前没有任何条件。非要说,那么便是要麻烦你去接应狼主了。”
“这点小事,还轮不到你来提醒藏镜人。”
“狼主于我有恩,”红衣人倚树,很快又恍然道,“也对,确实用不着我说,罢了。”
那时藏镜人不知罢了的是什么。
但现在他忽然明白,赤羽信之介早已预知苗疆内战,而这人要他放过的也绝不仅仅是千雪一人。
还有另外一人。
这另外的一人——赤羽或许在那时才反应过来——本来也是无需提醒了。
“报!北竞王属下步霄霆来降,说有宝物相献!”
“哼。”藏镜人和苗王同时冷哼一声,苗王问道:“什么宝物?”
“具体是什么属下也不知,只听来一个名字。魔之甲。”
藏镜人蹙眉颇觉莫名。苗王又道:
“先将他控制住。另外传令下去,十赦皇令只可赦一人,赦得了千雪徇私,赦不了竞日谋反!”
藏镜人听着旁边的苗王唤来侍卫,吩咐之间又对北竞王下了一道缉捕令。
苗王趁机打量藏镜人,那人好似并不在意这些,眼睛只看着战场。
“王,刚才说到,我赶来的时候曾命人送信——这个人虽不会插手北竞王的内战,但若仅剩夷狄内衅,他却不可能不来。”
“哦?”
“这是他的职责。”
苗王顺着的眼神看去,只见东方天色不觉间已骤亮,昏黄的颜色自白昼中腾起。战场上的兵士都有片刻的恍惚,他们望了望天空,却来不及想到这是暮春三月的第一个清晨。
或许是因为起了喧腾,兵士的目光又从天空上抽回,只见远方视线的尽头,数不尽的烈马踏尘而来。
领头其人披戎衣、踏千浪。
其名,铁骕求衣。
千雪从前同温皇与藏仔也不是没过过四处冶游的生活。但那都是主动进行自我放逐,和受人追逐胁迫完全是两码事。
这医患一行四人,两人醒着两人睡着。将夜前,终于在逃至苗疆边境时暂时甩开追兵,觅得一处古刹。这古刹荒弃了数载,彩漆剥落,梁木也蠹蚀,可是掸掸灰尘蛛网,东厢房的通铺倒也能让两个昏迷发热的病人安顿,分置长榻两端稍作休憩。
本来商量好了千雪负责繁重的收拾整理,温皇才肯外出觅食。谁知到了夜里,勤劳的千雪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等回来的却是个两手空空的闲人温皇。
“我就罢了,凤蝶要是饿醒哭闹,你得负责哄。”
温皇随手抛出来件物事掷在千雪肚子上,千雪摸上来,只觉手里头硬邦邦。
“唉,温皇虽见不得好友忍饥挨饿,可这城中没关门的只有一家书肆了。”
“怎么,”千雪盯着《山海经》三个大字,“精神食粮我可吃不下,更何况是看过的,我又不是牛,还反刍。”
他们寻得古刹时已入夜。此地偏僻,商贩少,百姓就歇得早,平日仅饔飧二餐而已,故二人对觅到吃食也没报以太大期望。
说是这么说,千雪看着温皇往西面的抄手小游廊上倚柱一坐,悠悠然,自己却不如表面平静,心里惨惨然。他自诩有丰富的逃亡经验,但又何尝沦落到饿肚子的地步。
感受到千雪怨怼的目光,温皇建议:“那不然行五行生克令,输的充当肉脯。”
“亏你想得出来,”千雪身子一歪,靠在门框上,倒也真顺着这个思路打算起来,“我肯定不好吃。我这情绪要是能流出来,保准黑水一滩;这心你剖去炼丹,那也是枚剧毒丸。以前见人给王兄上贡,说有那牛啊羊啊的,都是听着琴瑟屠杀的,心情好,这肉质也好。你现在宿怨得解了,心里多少爽快些,肉肯定不难吃的。”
他这人,但凡有余裕,就揪着那丁点乐趣不肯撒手。
“那我给你唱歌。”
“……还是你拿我炼丹吧。”
温皇听罢一改悠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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