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你怎么知道……我这可就剩一颗了,别弄丢啊。”
千雪递了出去,却也不问他为何要用,就叹息着认了命。
温皇看他的目光忽多了一丝玩味。
千雪当没看见。
也对。他当时心里只在想,这孩子此时跟着他还有可能逃出生天,跟着这随时不知上刀山还是下火海的温皇走那就是死路一条。
何况身边多个会说话的,对此时的千雪更算救星。
见山底下稀稀疏疏已有了些农人,千雪也不便多送,到了半山腰就原路折返。
他人已数宿未睡,这下紧绷的神经初逢暮春小风,哈欠一打就连着没个停,一路上的心思全花在琢磨推门第一句该说什么好。
“温皇留下这女娃暂时就要跟着我们了。今天我们给她讲女娲补天怎么样?”
——说这话是不是有点讨烦啊,显得我好像对昨天那句纠正耿耿于怀似的。
怎么才能逼得他不得不说话呢?
千雪想得入神,倒也无暇他顾了。
入神到甚至在推门之前,都未发现厢房中已经无人。
“……竞日?”
踢开门,他瞬间只觉屋中的味道不对,不是那股固有的潮木佛香,而是股好闻的烈酒之气。千雪忍不住多嗅了下,心肺却反觉发紧,脑袋嗡地一下如烂醉般地滞涩。
不对劲。
思及避毒的药草已在数日前营救苍狼时全数用尽,他连忙关门后退欲逃。可撤回的后腿却偏偏在此时打软,膝窝猝然一痛,反应过来时,发现已中了两枚铁蒺藜,双腿绵软得迅速向下跪去后,整个人也随之歪在了台阶上。
千雪知是陷阱,赶忙将酸胀的眼睛闭上,可耳朵却怎么都闭不上。朦胧间只听古刹里一男一女两个声音缓缓响起。
“那老苗王说北竞王死了,我看就算不死也该废了,但这心眼儿倒一点不减,够贼,自己先溜了,也不知他一个人能逃哪去?”
“属下现在去追一定还来得及——”
“不用。抓北竞王对我们而言没什么好处,反让苗王更下决心来拿我们,倒是千雪孤鸣自投罗网,他这条命还能和老苗王说道说道,北竞王的事还是留给苗王自个儿操心去吧。只不过听说这千雪孤鸣武功不赖,怎么这么不堪……”男子嘀咕了句,眼珠一动,还是道,“算了,榕烨,先将人带上,严加戒备,我们走。”
“是,大人。”
“不是。”
说话的人是个车夫,他戴了顶落土的白毡帽坐在马车外,那车的辐条也渍着泥,停在了一家武器铺前。
在这座边境的城池中,像他这样往来中苗作商客打扮的人很多,没什么稀奇,更没人会驻足听他些说什么。
“我为罗将军麾下,非是苗王直隶。”
马车的帘席微微拂动,一个病怏怏的声音从中渗出:
“那你是来救我的么。”
如众人所料,北竞王确实跑不了多远。可他岂止跑不远,他一步也跑不了。
他本就却是被这驾马车“请”来的。
“也不是,方才事出紧急我才出手相助。苗疆境外,罗将军已安排好了去处,我不过是负责将你们送过去,救,也只救这一路而已。现在,就只等狼主赶来了。”
这时,马车所停的武器铺前终于有人走了出来,看样子该是掌柜。这掌柜裹着短襜,却还是裹不住便然大腹,此时额头正沁着层薄汗,他见了车夫堵在自家门口,非但毫无嗔怪之意,反是面有愧色。
车夫低声蹙眉先问:“阿福,我要你请来的人呢?”
“狼主已被人擒走了。”
“什么人?”车夫的脊梁一直,“可是苗王的人马?”
“这……我也不知道。”
“可留下什么字吗?”
“没,我赶到的时候,那院中透着股酒香气,先冲进去的弟兄直接晕过去了,我派人打远处瞧瞧情况,见庙里屋门都敞着,院子也空无一人,”阿福赧然,“……我们也就没人再进去瞅了。”
“那你就没派人待毒气散了再一探究竟?”
车夫大觉不妙,正欲向山上赶去再探蛛丝马迹,打马的瞬间,却闻车中人忽然开口道了声停。
“我接到的命令是将你和狼主一齐送出,不是你一人,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带走狼主的就是苗王,万一落在敌人手里你叫我如何与罗将军交代?”车夫以为这人要置之不管,情急嗤道,“再说就算是狼主被苗王抓回去,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你现在就算筋脉稍复,也只是能动而已,武功却还是尽废,多一个人还多份力。现在举境都在缉捕你,狼主包庇你不说,还能给你治病不是——”
“嘘,别说话,”一只手瞬间凉凉地悬在了他的脖后,如刃,车夫顿时一悚,“凤蝶来了。”
这时只见方才被竞日遣开的粉衣小女孩捧着怀里大大小小的包裹、食盒,挪步缓缓而来。她利索地将东西都递到那双伸出的手上,于车外道:
“按你说的,都当了,但不值三百两黄金,只有二十两。”
“……无妨。”
只闻车里窸窣一阵响动后,帘席被掀开一角。
那车夫警觉正要将人拦回去。
“你别下来啊,这镇上指不定有苗王的眼——”
再看那从马车里走下来的人哪还有什么雍容华贵、锦衣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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