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开口说了一个字,却发现这个字极为的哑,他的嗓子哑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又俯身咳嗽,咳嗽之后才问:“他是写给谁的呢?”
赵整说:“谁知道呢。”
慕容冲又问:“十二月的天,怎么会下雨呢?”
赵整没有答话,他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骇得周围兵卒立刻将慕容冲掩护起来,又将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纷纷喊着:“保护陛下!”
慕容冲没有害怕,他再度抬起手,众人便静下来,共同看着赵整以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头发。
黑发一缕缕地落在地,和着泪水。
“我生何以晚,泥洹一何旦。归命释迦文,今来受大道!”
高兴不起来,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慕容觊走上前,附在慕容冲的耳朵上:“陛下,是不是杀了他?”
“他疯了。”慕容冲最后说道,他转过身,一步步地走回去,手拉回缰绳,却停下。
“疯了的人,比死了,还要不堪。”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送故人
慕容冲脚下是长安城,是紫宫。
长长的路两侧是宫墙,朱紫的颜色是牲口的血。他骑在马上,还是忍不住往墙下的阴影行走,他的身后有亲兵跟随,浩荡荡的阵势,一别往日。
他路过湖畔,想要去看看里头是否还有游鱼,却见一具女子的尸体漂浮在湖面,面朝下,衣带像水流。他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喊:“快!”便有三两个穿甲胄的士卒下马,将尸体捞了起来。
慕容冲移开视线,又去看正前,他路过昭阳殿的时候,听见里面的吵闹声,他驻足,他的侍郎便跟上,凑在他的耳边道:“陛下,段夫人想住在昭阳殿。”
慕容冲问:“她怎么不住在椒房殿?”
侍郎得知他生气了,急忙弓着腰答道:“陛下,我这就进去告诉她。”
慕容冲抬手,没等他进去,又问道:“她为什么想住在昭阳殿?”
侍郎朝内看去一眼,耳听还有吵闹的动静,他恭敬而如实地答道:“陛下,夫人说,昭阳殿离宣室殿最近。”
“那她就应该住在宣室殿。”
侍郎不明所以,问:“陛下,您的意思是……”
慕容冲不知心情如何,转过头,策马向前,不置一词。
侍郎不明了他的意思,却也不敢再叫幼容吵闹,便召来殿内的人,道:“陛下的意思,不叫夫人住在昭阳殿。”
里面的人颇为为难,道:“那陛下的意思是叫夫人住到哪里去?”
侍郎摇摇头,道:“你们先安排别处,总之不要在昭阳殿,进去就说,陛下说不准再闹了,原本就不打算在长安久留,咱们早晚要回邺城,叫夫人别为了一点小事,惹得陛下不悦。”
慕容冲继续向前走,很快就要到宣室殿,他轻车熟路,甚至不必引领,可之前的人却还是要装模作样地带路。他从宫墙的一侧到另一侧,勒住马,之后便剩下仅一段阶梯,就可以进到大殿里去了。
殿外的人一路小跑下来,道:“陛下,桐生先生在侧殿候着了,要召他进殿吗?”
慕容冲原该答应,此刻却犹豫了。
回头去看,宫墙幢幢,一丝缝隙都不余。
他如今一点也不高兴,他既不想迈进此刻最想迈进的地方,也不想见此刻最想见到的人。他怕自己仍旧不高兴。
“陛下?”他走神了太长的时间,以至有人在轻声地唤他。
慕容冲迷茫地低头,之下的人还在等候,他坐在马背上没有下来的意思,想了想,道:“宋牙被押在哪里?”
之下的面面相觑,最终有一人答道:“回陛下,在北宫。”
慕容冲说:“那就去北宫。”
他在北宫见到了宋牙,他白发苍苍,满面皱纹,伸手迈脚都是颤巍巍的,他见到慕容冲的时候,甚至还很恭敬地下礼,只是没有称呼他为“陛下”,而是道:“小郎君,您回来了。”
周围的人想,又疯了一个。
慕容冲隔着横在他身前的两柄剑与他对视,不愠不怒,他说:“王洛撞死在明光殿的大柱上,赵整自削头颅,死在北郊朱肜的衣冠冢上,他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呢?”
宋牙满面堆笑,却只能显出沧桑,他答道:“他们都是为了大事而活,我是为了自己。”
慕容冲笑道:“胡说八道。”
宋牙不置可否,他又问:“郎君,陛下醒了吗?”
周围的人将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都去看慕容冲的脸色,等着他愤怒地一声令下,好让这不知死活的老太监身首异处。
慕容冲没有发怒,也没有要杀他,他很平静,款款地答道:“他死了。”
宋牙眼神涣散,喃喃道:“是吗……”
“是啊。”慕容冲答道:“朕杀了他,杀了他的坐骑,你还记得他的坐骑叫什么吗?叫赤烈,一匹黑色的马,四蹄踏血。”
宋牙低低地笑出声,他没有落泪,也没有哀伤,更没有发狂,只是平淡地开口道:“郎君,我一直等着您,我知道您一定会来见我,因为我有很多事等着要告诉您。”
慕容冲不说话。
宋牙继而道:“当年,郎君您伴驾狩猎,在林中中箭,那一箭上什么字都没有写,因为那是我射出去的,我本来以为,那一箭必然射中了心肺,因为您不动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慕容冲一愣,迟迟地看向他。
“为什么……就成了您哥哥射出去的了?”宋牙自问自答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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