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瀚拍拍籍梁的肩,“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十三叔匆匆忙忙来找弘瀚,“将军,他醒了。”
弘瀚刚转身,就看到了土坡下面慢慢走上来的黑色人影。他皱了皱眉,昨夜明明重伤将死,怎么这么快就能站起身了?
允是热醒的。
他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自从完成火契,做了弘瀚的影,他就再也没有如此沉的睡过了。然后他记起之前的反噬,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曾经奔突叫嚣的赤焰内息都平静了,千疮百孔的经脉也在恢复着,心口的钝痛也停止了。
眼前是土夯的墙,土夯的炕,炕头上还烧着炉子。怪不得这么热。他坐起身,慢慢的下了地,慢慢的走到门口推开门。他要去找弘瀚。
他没有死,那就还是弘瀚的影。只要活着,影便永不离君侧。
弘瀚站在土坎上,看着黑衣的少年沿着土坡慢慢走上来。天色渐亮,他能看清少年苍白的面容和低垂的眼眸。允在二十步之外停住了脚,就像平时的距离。弘瀚皱了皱眉。
十三叔看看允,再看看弘瀚,便拉着籍梁离开。走了两步,他又停住,回头嘱咐道:“将军,别怪属下多嘴。有些话,还是说明白了的好。这孩子……看起来性子柔和,其实心很细,脾气也很拗。”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和你一样拗。”
土坎上只剩下了弘瀚和允两个人。弘瀚不开口,允便只是沉默的站在距离他二十步的地方,双目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
“允。”弘瀚终于开口。
这一次少年没有向往常一样施展身法来到主人身边,而是一步步慢慢走过来。他的经脉还没有恢复,无法做到那么迅捷。他走到弘瀚身旁,照旧单膝跪下,轻声道:“主人。”
弘瀚皱着眉头看他,从头到脚打量这个黑衣少年。昨日生死之间走了一趟,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仍是略显单薄的身躯,恭顺的举止。但是他清晰的记得在圻山,第一次看到允时的感觉,记得他举手接住自己的箭,轻描淡写的推开自己的刀。他记得那双干净却寂然无波的眼睛。
弘瀚蹲下来。少年眼眸低垂,恭顺到近乎卑微,不肯与他对视。弘瀚捉住允的手腕,内息探去,对方经脉中果然已经平稳了。少年的手很柔软,也很温暖,乖顺的任他拉着。弘瀚缓缓将那只印有烙印的右手攥成拳,然后试探般的,锤向自己胸口。
允突然痛苦的弯下身体。
弘瀚看着少年跪伏在地,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握着少年的手没有松开,能够清晰的觉察对方经脉中突然的躁动,仿佛心血来潮,却比那汹涌猛烈的多。良久之后,那翻涌不休的内息才渐趋平稳。弘瀚松开手,心下了然。
他坐下来。
他总不肯好好的跪坐,总是屈着一条腿,有些懒散又有些痞气的坐姿,像极了一个土匪。他此时胡子拉碴,没穿盔甲,外袍也胡乱掖着,光着半边膀子,身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酒气和战斗的血火气息,简直就“是”一个土匪。
看到允能够直起身体,他做了个手势:“坐。”
这个命令清晰简单,允立刻忠实的执行了。他规规矩矩的跪坐于地,双手平放于膝盖,微微垂首不肯抬眼正视。
“刚才是什么?”弘瀚问。
允沉默了一瞬,答道:“是反噬。”
猜想得到了证实,弘瀚点点头,然后他霸道的宣称:“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方才允便看到了,弘瀚的左腕绑着绷带,透出隐隐的血色。除此之外,弘瀚身上没有别的受伤的地方。他心中若有所悟。
“知道为什么吗?”
允点头,语声黯然,“是主人的血。”这并不难猜,何况在影门的那些竹简中,曾经有过类似的记载。昨日弘瀚应该是划破了自己的手腕,用他的血救了自己的命。
弘瀚歪着嘴笑了,“没想到有一天,我的血还能当救命的药。”他眼神一厉,“说罢,火契究竟是什么?”
允有些茫然,不知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在他看来,火契就是火契。
弘瀚坐的更加懒散了,“既然我把你从山上抢出来,你已经是我的人,有些事总要弄明白。关于影,关于火契,关于反噬什么的。我不管你从哪里开始说,但今天必须说清楚。”
他不再催促,而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耐心等着少年开口。
此时土坎下面的马家堡乱纷纷的。有人在清理烧坏的寨门,有人将乱跑的马匹赶回马厩。籍梁在指挥着抵城的军士装车,把一捆一捆的箭矢码放整齐。十三叔把成套的盔甲分类摊开,一堆堆的摆在地上。有人挑到了趁手的铁枪,大呼小叫的挥舞着。荆曲江和籍坎看中了同一套铁盔,斤斤计较的争执不休。
在如此的纷乱之中,土坎上却有一种奇异的静谧的气氛。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的声音终于响起:“影门的内功,叫做炽焰。”
弘瀚没有追问,静静等着少年自己往下说。他知道少年功法奇特。在圻山上,他和允对过招,知道少年武功极好。以他的年岁,习练武功最多十几年,却有如此的效果,应当是十分霸道的功法。
“炽焰功练到九层之后,会极难控制。必须通过火契认主,方可压制。”
他说的太简略,弘瀚追问道:“怎么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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