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选择的这处极好,隔着一个弯道,亭子的位置及其隐蔽,四面环水,旁边有座假山,恰好将亭子遮住,厉君准备好的鱼食也派上了用场,随手丢下几颗,几条色彩斑斓的锦鲤争先恐后的蹦上前,争夺着稀少的口粮。
待小丫头写好了信,阿月将桌上墨迹未干的信纸放在一边,小丫头侧身一滚,于是便滚到了厉君怀里。
她的口中叼着一颗风干的果实,一点一点的凑近厉君的嘴角。
厉君的呼吸不由重了几分。
正在这时,厉君听到了远处的人声,越来越清晰。
声音隔着假山停住,那边先是来了几个谈天说笑的少女,年纪约莫十三四岁,她一拍小丫头的脑袋,百无聊赖的听着那些贵女的谈话。
有人旁敲侧击打探自己订婚的下家家境为人如何,有人在炫耀自己的文采学识,厉君越听越想笑,感受到那几个小姐的情绪,她自然是感受到其中的妒忌不甘,可面上估摸还是言笑晏晏,还要道一声姐姐妹妹恭喜,事实上不露声色的下绊子,几个十几岁的少女,心计比她第一世时候二十多岁的人还要深沉。
阿月在烧水,她一面听,心下有几分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汲汲而营,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拼命讨好自己的夫家。
直到女儿被害,直到她杀死自己的夫君,她才醒悟过来。
她当年依附着男人,把他当成自己的天,可到最后,天塌了,她悖逆伦常,杀死了自己的夫君。
厉君听墙角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她捻起一块糕点喂到小丫头的檀口中,又抓了三块仰起头往自己口中一丢,嚼了三两下便咽了下去。
隔着假山,她听到又有两个少女加入了之前的少女中。
她听着听着,便听到那些人提起了小丫头。
“我听说,这次韩夫人的宴席,请了今上新封的三公主殿下!”那少女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昌平长公主殿下骁勇善战,柔泉公主殿下端庄贤淑,也不知这位荣华公主殿下会是怎样风华?”
却听一声冷笑:“何种风华,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所说的这位荣华公主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
“五妹妹慎言!”却听一道清冷的呵斥,“皇家岂是我们可以随意议论!你若再这样,我回去便禀明母亲……”
“我可不怕姑妈!”那位五妹妹倒是不客气得很,“我要说的本来就都是实话,若不是因为那位三公主,我哥怎么会被调离京城,流放到西方那个只有沙子的不毛之地!”
周围的姑娘都竖起耳朵,面露好奇之色,如今大燕帝国皇室凋零,大多数皇族都在争斗中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仅剩下皇帝的两个兄弟和一个姐姐也不得帝宠,昌平长公主殿下和柔泉公主都是宫中嫡出,只有多出来的小公主,身份尴尬。
“那程捕头为何会被流放?”还真有位姑娘接话了,“程五娘,他抓过很多无恶不作的cǎi_huā贼和江洋大盗,可这和三公主殿下又有什么关联?”
“因为那位三公主殿下过去的名头,各位有些人想必也是听过的,”程五娘的声音并不小,隔着假山,厉君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她就是朝廷通缉排行第二的匪首林若,当年四处游窜,犯下了多少打家劫舍的大案,手下一帮人也是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朝廷派去的人死在他们手上也不在少数。”
程五娘的话可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气氛有瞬间的停滞,有人压低声音问:“可那位堂堂公主之尊,为何会成为江湖上的亡命徒?”
另有人低低接口:“这三公主其实也是可怜人,你们知道王庶人吧。”
这又是一个禁忌。
今上并不好色,当年还是亲王时候只有一妻一妾,王庶人便是今上的原配,可唯一的儿子只封了一个安乐王,还莫名其妙暴毙身亡,而她最后只得封了个贵人,罪名便是谋害皇室血统,据说,当年三公主的死与王庶人有关联,可现在三公主回来了,依然是嫡出,记在陈皇后名下,而那位,依然关押在冷宫之中,今上并未松口放她出来,仿佛大家,都已经忘记了那个曾经荣耀一时的女人的存在。
“当年册封皇后,大臣反对的不少,认为该立原配为皇后,但谋害皇室血统的罪名再加上她家里的父兄勾结逆贼的证据,王贵人终究没了出头之日,据说当年三公主就是王庶人在逃亡的路上丢弃的。”
小公主的故事脉络清晰,对一些消息灵通的贵女来说都是公开的秘密。
逃亡路上被母亲抛弃,被误认为已经死亡,这期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从一个闺阁贵女成为杀人如麻四处游窜作案的匪首林若无人知晓,但这和程捕头又有何关联?
有人问出了这个疑问。
程五娘冷笑:“我可怜的兄长之所以会被流放,就因为,他抓到的匪首林若,就是大燕尊贵的荣华公主殿下。”
“我哥见到她的时候,她刚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女人,心狠手辣,莫过于此,”说到这里,程五娘心下生出了些许怨怼,“明明是公主之尊,却从不曾提起,这才害得我兄长犯下弥天打错……”
假山后发出的一声轻笑打断了几位贵女的话语。
她们这才惊觉,就隔着一座假山,就有人在亭子中,将她们所说所言,全都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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