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半边肩膊还坦在外面,只是随意地披了一件狐皮裘,道:“请他进来。”
曲舜这日没披甲胄,穿着一身淡青的袍子,头发没有规矩地笼在盔里,倒是有几缕碎发溜到额前,看着比往日要多了几分稚气。
他看了一眼背着药箱走出门的军医的背影,问道:“将军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百里霂说完,还笑着活动了一番手臂给他看,“这些时日琐碎军务我没有精力过问,你和尹翟他们辛苦了。”
“也没有什么大事。”曲舜低头摸了摸脖子,有些踌躇地说道,“将军,我今天来是想告个假。”
“哦?”百里霂望着他,笑容凝在嘴角,“你要回蓟州么?”
曲舜点了点头,看百里霂的眼神有些躲闪:“这几年战事繁重,一直脱不开身回去,今年总算……”
“我知道,”百里霂靠在软榻上,轻咳了一声,“要去多久,还回来么?”
曲舜猛地瞪大了眼睛:“当然回来……将军为何这么问?”
“呵呵,”百里霂笑着摆手,“过完年,封赏的圣旨必定到了,到时候想来是要班师回朝,你若是想在家多待些时日,就不必绕回灵州了,直接去建墨与我们会合便是。”
“嗯。”曲舜轻轻点了点头。
他应完这一声,屋内便陷入了沉寂,外面沙沙地下着雪,靠里的一扇窗户没有扣紧,百里霂的目光便从那缝隙里望着窗外一片白茫茫,出起神来。
曲舜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了一番,见他似乎没有话说,便低声道:“将军,末将告退了。”
沉默的男人这才回过神,像是惊醒了一般道:“等等……”他抬起头,情绪复杂地望着曲舜,喃喃道,“你过来。”
曲舜怔了怔,低头走了过去,离得近了,便渐渐地被男人漆黑的瞳孔看得有些慌乱,手臂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将军还有什么事么?”
百里霂的唇角绷紧了,缓缓伸出手掌贴上了曲舜的脸颊,那是温热而柔软的青年的肌肤,正如十年前一样,而青年的眼神却已生出许多不同。微凉的手指滑过额角眉梢,轻轻地像是描摹什么似的,让曲舜觉得有些发痒而缩了缩脖子,却并没有偏头躲开。
“曲舜,你……”百里霂抬起眼睛看着他,轻轻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无奈地笑了出来。
这笑意来得太过突然而勉强,以至于曲舜也觉察出不对,他惶然地看着面前的将军,露出的是与以往的洒脱不羁完全不同的神情。
“将军,你怎么了?”他忍不住伸出手,在百里霂的胳膊上晃了晃。
而百里霂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牢牢地将他的手指攥在掌心里,力道几乎让他隐隐作痛,然而在这莫名的动作里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过了许久,那手掌忽然松了开来,百里霂长长吐出一口气,淡淡道:“你去吧。”
这年的冬天,北疆的雪像往常一样来势凶猛,不到半月就把整个灵州城笼罩进一片白色里。将军府内的湖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堆着乱絮般的碎雪,着实算不得什么风景,而湖畔却仍有人看得出神。
数年前的这个时候,湖边也是如此光景,不同的是,湖对岸的暖阁里时而会漏出缥缈的琴音,而现在却是一片寂静,雪片落下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将军,”廊外的小亲兵忽然出声打断了这寂静,“尹将军求见。”
百里霂转过脸来,掸掸肩上的碎雪:“请他进来。”
尹翟很快便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披着的鳞甲簌簌地掉着雪花,一走到廊上便倒身下拜:“启禀将军,我们直到出了启郡以西,才追查到弘吉部的踪影,可终究还是晚了一些,他们已入了伽摩国境内。”
“哦?他们的脚步这么快,想必早就看出王帐的势力撑不过这场战争。”百里霂冷笑了一声,“我早说过,若说北凉族中的女子,乌兰狠辣决断,却远比不上哈斯图雅的深谋远虑,她与西域诸国的来往大约也有十几年了,所以这次连退路也去得这么从容。”
“将军,我们是否要与伽摩国交涉交涉,让他们把人交出来?”尹翟低头琢磨了一番措辞,“弘吉部虽不曾与我们正面交战,但也并未投降,况且几年前还安插了内奸在城中,害得我们死伤了不少兄弟。”
百里霂的神色忽然僵住了,他眯起眼睛看向身后冰封的湖面,长长叹了口气:“你在军事上能力和天赋都是一等,可惜别的事上还是不开窍。”
尹翟一听这话,微黑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末将愚钝,还请将军赐教……”
“伽摩国一向傲慢,与其余西域各国联系紧密,大炎皇帝尚要让他三分,哪里轮得到你冒冒失失去要人。”百里霂嗤了一声,“再说我们激战结束不过一月,兵力国力都损伤不少,自然是要休养些时日才是上策,怎能再去惹麻烦。”
“将军教训得是。”尹翟讪讪一笑。
“你若是一直在我麾下也没什么,反正我从不计较这些琐事,可是过些时候等大军班师回朝,朝堂中那些老家伙可是不好对付得很。”百里霂想到那些文官的面目,微微蹙了眉,颇有些不快,“一个个唧唧喳喳,就算不搭理他们,也总要找些麻烦与我过不去。”
“唔,”尹翟听到这,像是想起了什么,“末将听说都城前些时日又下了一道旨意?”
“不错,让我们过完年即刻回建墨,大约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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