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一伙护卫,伙长也和我们一起贴在墙上,过了一会儿和我说,陛下没有在屋宇里安排这么多禁军。
步六孤想了一会儿,叫他摘下头盔,用狼牙棒顶着慢慢探出院墙,过了好半天都没有人来理,厮杀声却渐渐地弱了下去。
我想起屋里有铜镜,便叫守在屋门口的人进去拿了扔过来,照旧绑在狼牙棒上探出去。这次铜镜刚转了一圈就被劲弩打碎了,我借着光飞快地瞄了一眼,只看见一片深灰。
深灰布甲是宫中禁军制甲,我们三个人一脸茫然地贴在墙角,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隔了一会儿,那伙长喃喃自语地嘀咕了起来,说这些人围在院子外,不喊话也不破门,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或者其中某个人手上有我莫贺的信物,这信物同几个部族庶长交换过,剩下的都遗失在我莫贺身死的那处峡谷里,可能被哪个汉人捡了去。
我现在倒真觉得是拓跋文身边有人要背叛他,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某位鲜卑贵族和虽然为北魏臣子,然而仍然心向南方宋、齐的汉人合谋——比如左昭仪的父族。前者不满拓跋氏越来越偏向汉人的态度,这使他们的特权被削减,后者仍视鲜卑为蛮夷,不愿为鲜卑谋事。
我盘膝坐在地上,把这些话和步六孤说了,步六孤和江傅山交游了一些世族,对我点了点头,说世族大多有这种风气,那个伙长认认真真地听我们讲话,也不知道他听懂了什么。
我愁眉苦脸地跟他讲这种大局上的事我只是随便说说,反正对错也无所谓,但是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只能一问三不知了。
拓跋文弯腰牵着木闾头登上圜丘坛时尚且平安无事,护卫武官无声随行在两侧,有幸跟随皇帝祭天与社稷的百官按照品秩在各自的位置上停下步伐,到最后时只剩拓跋文和木闾头。
拓跋文带着木闾头做完一套礼仪,正要念祭天之词,祭坛下方十数步的护卫武官持刀暴起。
拓跋文听到台阶下呼喝声,停顿了下,低头问木闾头道:“怕么?”
木闾头稍微回了下头,他带着童稚的眼睛里映出最后一道白虹贯日后残留的冷光,继而是血色。拓跋文也不念祭天之词了,半蹲下来掩住他的眼睛,问道:“还记得这时候该说什么吗?”
木闾头说:“父皇你盖住了我的眼睛,可我还能听到惨叫声。”
拓跋文的大将军跨过死了一地刺客,按刀单膝跪在祭台下,朗朗道:“臣幸不辱命。”
拓跋文和他点了点头,抬手撸了一把木闾头的脑袋,说:“看还有点早,不然你晚上该做噩梦和我抢贺若了,不过听听倒是无妨,我拓拔的儿孙生来……”
大将军和他对视一眼,领了命令,下去令人收了尸首上的箭矢,又撤了早先设下的白虹箭,顺势抬头看了一眼拓跋文。
皇帝选的时间点正好,让阳光从他身后映来,又不太耀眼,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边,犹如天神降临,木闾头接话道:“生来勇武。”
年幼的太子殿下拨开他父亲掩在自己眼前的手,转过身迈入事先约定的位置,仰头看着他,道:“恭喜父皇,天命所归,贼子伏诛。”
他声音不大,然而站在祭台中央,声音透过埋下的翁罐层层传递,传到后来竟然隐有山呼声。
大将军也沉声拜道:“恭喜陛下,天命所归,贼子伏诛。”
他这话也跟着祭台下的文武百官一级级传下,下层的官员不明所以,也跟着恭贺,和木闾头传下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颇有些排山倒海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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