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会变成那样的心魔?”
叶九琊看着陈微尘虽然失了神采但仍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眼睛:“大约不会。”
“大局为重,还是让他继续维持下去方可,”阑珊君道,“待我们将阵法研成,再考虑他的事情。”
房中谢琅、陆红颜、空明皆不言语,是默认了阑珊君的话。
“他等不到那时候。”叶九琊并未多看他们哪怕一眼,走到心魔前。
“叶兄,你这是要做什么?”陆岚山以为他为陈微尘所惑,要放出被缚着的心魔来,这就要上前阻拦。
却见叶九琊并未对那心魔做什么,而是右手并指,从左臂缓缓划下,至手腕时,能看到一丝殷红血线随着手指游走。
动作极慢,从手腕至手指,最后在食指的指尖逼出一颗血珠来。
“心头血?”谢琅道。
可仔细看去,又不是血,还有些莹白的光泽在泛着。
“虚元。”阑珊君微微睁大了眼睛。
修仙之人,倚仗慧根与根骨,而虚元则是根骨的底子——“气入骨,是仙骨”,虚元便是那贯通经脉骨骼里的“气”。
将它逼出体内,其中痛楚自不必提,即使只是混着心头血的、这样少的一滴,便让叶九琊失掉了小半的修为。
那一粒血珠浮起来,来到被缚着的心魔旁,分成无数星星点点,将它围在其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心魔畏惧这些星星点点,比那浊气凝成的漆黑锁链更甚。
他们此时也反应过来,叶九琊原本就不是来征询他们意见的。
“叶兄,”陆岚山道,“为何你的虚元有此等效用?”
叶九琊看他一眼,淡淡道:“我是天生仙骨。”
天生的仙骨——而不是别的修仙人那样后天洗炼而成,骨里的“气”便是直接来自先天,来自天道,能制住心魔也就不足为奇。
叶九琊没有接着再与他们说话,而是径直走到了殿外。
“原来是天赋异禀……”殿内阑珊君笑了一下,道,“怪不得能有这样高的修为。”
他这略有些不对劲儿的话听到了陆红颜耳朵里,听出了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陆红颜冷淡道:“即使没有天生仙骨,他也能到现在的境界。”
阑珊君道:“他终究太过年轻,若非天分过人,不能至此。”
“哈,”陆红颜道,“你们只知道他年纪轻轻便以无情剑意名满仙道,又怎么知道他是怎样日日夜夜在雪山习剑?又怎么知道他从十四五岁就要为仙道守着天河,要一个人撑起一个七零八落的门派?”
她说完,又道:“我平生只服过两个人,他是一个。”
阑珊君温和笑了一下,道:“是在下唐突了。”
殿外,叶九琊看着陈微尘眼睛道:“可以变回来了。”
陈微尘摇摇头,大概是没有听懂。
他手指冰凉,指尖不安地在叶九琊方才逼出心头血与虚元的指尖上磨蹭。
叶九琊靠近他,在他耳边道:“变回人。”
陈微尘缺乏神采的眼睛眨了眨,重复道:“人……”
他眉头蹙起,脸上浮现出略微痛苦的神色,用力摇了摇头,像是在试图理清思绪:“要做人。”
“要做人……”
他身上黑气缓缓消散,冰凉的手指渐渐温热了些。
等到过于苍白的肤色恢复原状,眼里也多了生动的神采。
他做心魔时,即使神智清楚,也总是面无表情,只有这样的时候,才会生动鲜活起来,一双眼里,仿佛藏了整个春秋冬夏的温润清透。
仿佛初秋时的清溪水流遍全身,浓重的黑气浊气被尽数涤去,压在神智上的那些昏沉的东西也消失无踪,陈微尘终于回复了清明。
他有些不敢去看叶九琊,只看着深碧的远山,与山间隐约露出的山寺一角,渐渐想起自己失去神智时那些事情来,略有些不好意思:“又让你看了笑话。”
叶九琊在他背后道:“无妨。”
“我原本还能支撑很久……但是看着镜子,总觉得镜子那面是他,不是我,乱了心神,才被侵蚀了神智。”
叶九琊知道他的执念是做人,亦知道他最怕与那个人混淆不清,怕自己心魔的身份。
他道:“不用怕。”
“怎么能不怕呢,”陈微尘笑了一下,“且不说我不论怎样,都比不上他,只说方才在殿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旦我不是与你们一样的人,谁又会在意我的死活。”
叶九琊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见晚风吹过陈微尘发梢与衣角,显得这人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一般。
他以为陈微尘是无辜得了焱君的魂魄碎片在魂里,因而对自己这样执念,为自己做下诸般事情的时候,觉得心有亏欠,因而才补偿一般去对他好。
而如今前尘今朝交错,不知该怎样面对,亦不知最终会走到怎样的结局,唯有眼前人的面容与身影在脑海里愈发鲜明与深刻,想起之前一个人在昼夜风雪里度过的光阴,竟觉得空旷寂寥起来。
可他看着陈微尘,想着他说过的那些话,又觉得,这人心里也藏着一块空旷寂寥的冰原,下着昼夜不停的冷雪。
在看到那雪的一刻,叶九琊向前一步,像陈微尘曾对自己做的那样,从背后拥住了他,把人拢在怀里。
陈微尘先是微微一怔,继而眼中泛上点点温柔的笑意,放松了身子,向后倚在叶九琊身上。
此时暮色四合,晚钟声在山间回荡,远方天际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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