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怕村民说什么,只看月凤和权栋答不答应。”
当天吃过午饭,凤把头便拎着一堆年货去朗权栋家做客,小院儿收拾的干干净净,屋里的火炕也烧得热乎儿,朗毓为讨好他,把家里的吃食端来端去忙里忙外。
“歇会儿吧,”凤把头搭住朗毓的腕子,揶揄他:“都说养儿防老,你这还没长大,倒把你们家的东西都败空了。”
“败不空,我爹能赚!”朗毓顺势坐到小马扎上,抬头兴致盎然地盯着他。
朗权栋带着胡愧槐砍完柴,爷俩顶着一身风雪走进屋,见了他忙不迭道好。
凤把头连忙止住他们,道“咱这关系就别客套了,我今天来是有事儿要跟你们商量。”
把自己的打算一说,余月凤忧心忡忡地顺了顺胡愧槐的头发,“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是阿槐过了年才十岁,又……口不能言,去了怕给您添麻烦。”
凤把头不客气地拆穿她:“你是怕他受委屈吧?”
余月凤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凤把头接着鼓吹一起出海的好处,说到一半儿,余月凤又打岔道:“那……不行让朗毓也跟着吧,俩孩子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朗毓高兴的大呼小叫,直接从小马扎上蹦起来,“去去,我去!我一定照顾好我小舅舅,不给船
帮添麻烦!”
朗权栋一个眼神儿丢过去,朗毓又讪讪坐下,只是依旧满怀憧憬地看着凤把头,却听他爹说:“往年船帮回来,最多带两个小孩儿跟着出去见见世面,海上风险大,带俩孩子对船队来说已经是负担,浪儿和阿槐……不管从年龄还是资质,还是阿槐更合适些。”
凤把头赞赏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既如此,那年后我就带阿槐一起走了。”
朗毓哭丧着小脸儿送凤把头出了门,他心知自己出海无望,又见亲娘拉着小舅舅苦口婆心地嘱咐了好多话,阿爹则坐在一旁卷支旱烟,不时插几句出海需要注意的事项,那依依不舍的气氛好像小舅舅明天就要滚蛋了似的,一家三口完全把自己抛在脑后,心想我哪里就比不上哑巴舅舅了?又想起朗太辉说的,这小舅舅是阿爹跟野女人生的种,心下更加愤懑。不过碍于爹娘的降狼十八掌没敢吱声,只是单独跟小舅舅呆在一块儿时恶狠狠地对他说:
“你别太得意,凤把头带你出海就是可怜你,不敢把你这个灾星放在岛上,怕你坏了咱们岛上的运数!”
他见小舅舅对自己恶毒的控诉充耳不闻,一张脸仍旧平平淡淡,丝毫不受影响。心头的愤懑更添无力,气的他走上前,一把扯过胡愧槐手里的新衣服。
“这衣服也不是给你的!”朗毓跳脚地喊着:“你不是我们家的人!你没资格待在我家!你这次出去,以后别再回来了!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可惜不管他怎么叫唤,人家愣把他当空气。
直到晚上吃年夜饭时,朗毓穿着亲娘绣给胡愧槐的红棉袄出现在饭桌前,而胡愧槐则穿着旧衣服坐下来,余月凤才疑惑地问他俩:“你俩这衣服……”
说到一半儿,不用朗毓解释她就反应过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朗毓,你又抢你小舅舅东西,我不是给你绣了新衣服么,干嘛不穿你自己的,非抢你小舅舅的!”
搁平常朗毓最多抱怨几句就乖乖听话,但是现在新仇旧恨——
“我抢他的咋了?咋了?你给他的衣服是爷们儿穿的,给我准备的却是娘们儿穿的!你以为我人小就看不出来吗?那破棉袄上绣着花儿呢!连扣子都是娘们儿用的!凭啥这么对我?你这是侮辱我人格!”
朗权栋本来要勃然大怒的,但朗毓最后这句义正严辞的人格却差点儿又把他逗乐,再一看自己媳妇儿,果然媳妇儿也乐了下,可短暂的笑容过后,便是一阵有苦难言的心酸。
“我看你是找揍!”朗权栋爆喝一声,抬手要去打他,巴掌落到中途又被媳妇儿拦住。
余月凤安抚住自己男人,又看看儿子,再看看端坐一旁不知作何感想的名义上的弟弟。
“好,是妈不对。”今天怎么也是大年夜,余月凤不想打儿子,“你们俩的衣服是我跟你爹结婚时穿的喜服,你黑子叔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咱们家咋说也有责任,不能不管。我和你爹已经把咱家的几亩地都给他家了……眼下,咱们家有点儿难处,没法子给你们准备新衣服。你小舅舅比你高,所以我才把你爹的衣服改给了他,给你那件儿,是妈过门儿时你姥姥给准备的。”
朗毓对贫穷的认知还没有很深刻。但是他也听懂了,知道家里的艰难之后,对二人在衣服上的差别待遇可以大度地不再计较。可是小舅舅的出身却还是心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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