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逾扬眉道:“请。”邀她入座,那犀角被塞到乐濡怀里,被他举高研究。斗乐器罢,就是要饮宴了,林宣知道辜薪池不常饮酒,借故笑道:“方才《广陵》中有几处我没有弄懂,本不该现在打扰先生,只是若不尽早解开疑惑,今夜就睡不安了。”
那话声不大不小,诸人都听在耳中。乐逾朝他二人看了一眼,意有所指,却放缓口气,对辜薪池道:“你就随他去歇一歇。”
这一宴极其热闹,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要说真正不知愁的年纪,唯有懵懂中罢了。乐逾就是要他的儿子在尚不知愁苦之时,享尽欢欣热闹。乐濡在乳娘怀里,头颈手掌刚刚碰到席面,但觉这船上处处奢华,处处艳丽,舞女红裙如潮,时而浪打浪,时而俱都消散,那无休无止的歌舞合该都是为他而设。
他便睁大眼看,手握犀角,又握糕饼,又从乳娘肩头,见那高台上坐着的他的父亲。他面目本是深刻俊朗,言行放荡也不显轻浮。如今看去却双眉浓长,令人想起“深眉”二字。这深的不是眉色,而是双眉极重,开怀大笑也压着什么。若有敬酒,来者不拒,酒水在推杯换盏间溅出,几滴湿在衣袖上,他却一拂了之,仍与人谈笑风生,直至醉卧为止。
乌兰郁眉梢一挑,笑道:“谨以区区薄礼,敬贺小公子华诞。”便将一只锦盒送上。这兰纳巨商有一半汉人血统,久慕汉学,遣词造句也头头是道。侍女去接,乐逾却令她送上来,随手一拿,那锦盒轻如无物,便不论礼数径直拆开。周遭人有讶然暗觉失礼的,乌兰郁却只含笑不动。
那盒中竟是一件薄如蝉翼的金丝衣,影影绰绰如纱一般,整衣卷起成一团竟薄得能穿过乌兰郁小指上所戴的宝石戒指。
乐逾沉吟一刻,招来侍女,对她低声吩咐。她愕然从命而去,乌兰郁衣色都是团花纹,花团锦簇,卓有风情,此时故意道:“我才送礼,岛主就拿去借花献佛。”
乐逾道:“既然欠了你人情,就不在意多欠一个。”乌兰郁抚着酒杯,一笑道:“也是,我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让岛主还我。”
不多时,舞女跳起《龟兹舞》,那兰纳女子看得目不暇接,携着婢女混入舞女之中。一行人载歌载舞,她既然擅长乐器,自然也能起舞。跳得双腮通红,香汗微微,挺秀胸脯起伏,这才直起腰身,伸出玉臂笑道:“岛主!”
蓬莱岛上诸位校书都不是古板之人,有若干年轻的已追逐佳丽起舞。乐逾起身挽她手臂,在这乐曲声中与她旋转不休,这乐曲刚柔并济,二人起舞亦相得益彰。那兰纳女子笑声真如银铃洒落满地,发髻间金饰颤动。
这寿宴一直开到残阳照海,天色近傍晚,乐濡倦倦的,轻轻抱住乳娘的颈,乘船回岛上待用些热汤便睡下。楼船内歌舞犹如花开过最盛时分,渐渐颓废,饮醉玩累退到另一艘船上歇息的不知凡几。四艘楼船中一艘开宴席,一艘作各校书退步歇息之用,另有一艘却是供乐逾与来客歇息。
乐逾走在船上,忽听栏杆上有人叫:“岛主!”却是那兰纳女子巧笑倩兮。她汗微微息了,初沐浴过,周身香雾,肩颈几滴水珠还未干。半醉地笑道:“我从这上面跳下来,你接不接得住我呀?”
乐逾也带五分醉,戏谑一笑,道:“你要下来?”她道:“是要下来,你——”话未说完,却见眼前一花,乐逾落在她身侧,将她抱入怀中,竟还托了一托,风声在耳畔呼呼地响,她张嘴未合,竟已被放在地上。
她一惊,竟站不稳,扯乐逾一同倒地,又靠在他怀中笑道:“我的哥哥想让我怀上你的孩子!”乐逾低头望她的脸,怜惜道:“你的哥哥?”她又醉笑道:“乌兰郁是我哥哥,我是乌兰郁的不是一个妈妈的妹妹!”她大方道:“我和他都知道你已经有了儿子,但这和我没什么干系。我们兰纳,达官显贵家的女儿是可以只生孩子,不嫁人的,孩子由妈妈和舅舅养。”
乐逾低笑出声来,道:“那你喜欢我吗?”她想想,道:“我不讨厌。”又问道:“不可以吗?”她鬓发洗过微卷,弯弯曲曲垂在两肩。乐逾见那黑发,眼前却是萧尚醴坐在他怀中膝上,也是黑发披散,双颊晕红,不由满腔柔情,又更变本加厉沉痛,缠起一缕,俯身在她耳边道:“我有娇妻,生性善妒。”
她又是一愣,乌兰郁对她说乐逾的妻子已经死了,但乐逾此言,绝不是说一个死掉的女人应该有的。那个女人一定还活着,却因种种的缘故不能不愿和他在一起,他才会这样深情又清醒。那兰纳女子不禁咯咯笑道:“你们男人,不是很喜欢用让女人吃醋,哄回女人吗?你难道就没有法子,让她喝一坛醋?”
乐逾将她又抱起来,他不在意男女之防,她也面朝他胸膛仰首,却见他远望海面,往昔缠绵全成空,如今只余下势成水火,既从肺腑里生出痛叹,眉头紧锁,又在转瞬之间一笑,道:“叫娇妻喝醋,我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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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乌兰郁竟来向乐逾告辞,乐逾道:“怎么,乐某招待不周?”他道:“我此番来本就为送礼,礼已送出,何苦盘桓,不如及早归家。”说到这时微微含笑,竟有些得意,乐逾想不到他是个思家之人。乌兰郁端起杯酒,道:“此番是我最后一次亲赴中原,我与岛主都近而立,往后率领船队的将是我族弟乌兰茂,岛主曾见过他几面。”
乐逾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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