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几个警员抓住李姐儿,意外的是,还没来得及问话,李姐儿就哭哭啼啼认了罪,只道是一时糊涂了,求求大人们给条活路。海二少有苦说不出,怎么解释都是无力,见海大少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只会说“我没有我没有”,脑子里被掏了空,大哥一脚踹得他连辩解的勇气也没有了,海大少终于走到自己跟前,停下脚步,海二少觉得下腹一紧,没出息的玩意儿快被吓尿了。
海大少低下身,抓起海二少的衣襟,用力抬起,沉声道:“你染上大烟了?”
“我没有!”海二少这一喊快吼破了嗓门儿。“我就是上李姐儿这来吃酒的!”
海大少充耳不闻,亲手将弟弟扣住,与同事一起把海二少李姐儿二人押往巡捕房。十里镇拢共这么大的地方,街头放屁街尾都能闻见味儿,那一路走来海二少只觉得烧脸,彻底没了往日fēng_liú倜傥那股劲儿,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才好,事到如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奸人坑害了,扭过头看了李姐儿一眼,见她一脸淡然,仿佛早料到了似的,海二少长叹一口气,早知道今日就不出门了,现在想起三姨太不依不饶的撒泼,简直是之音。
第5章
十里镇警察局经费不足,巡捕房里铺满稻草,一二十个人挤在里面,味儿冲得好似窝在牛棚。
经常装瞎子骗外地人的半仙刘三叔抱着二胡窝在墙角,一身崭新的黑棉布长袍,一看就知道又哄了人家一大笔钱,被报官抓进来了。齐寡妇脸上几道抓痕,儿子在怀里哭个不停,索性将衣领拉开,嘴里喃喃着开始奶孩子,喝了几口也不见消停,倒是呛得孩子脸色酱红,齐寡妇又换个姿势,把孩子抱起,边拍背边喊对面的刘三叔:“三叔,孩子哭个不停没法儿了,你给拉个曲儿呗!”又扭头看见刚进来的李姐儿,“李姐儿,镇上人说你唱歌可好听,你也给唱一个呗。”
躺在地上戴眼镜的小年轻偷偷瞟了几眼齐寡妇的胸口,心满意足又不舍得戳穿,嘴上倒是不留情:“齐姨,人刘三叔走的是悲情路子,哪个故事不是说得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你让刘三叔拉二胡,也不怕你儿子哭岔气啊?再说了,李姐儿唱的是十八摸,孩子这么小,可不敢胡来。”
齐寡妇不干了:“小瓶盖儿你怎么说话呢,合着这里边一圈人都入不了你的眼呗,你瞅瞅你那样儿,戴眼镜就是文化人啊?文化人来蹲牢房啊?我看你那绿豆眼是看春书看坏的吧?”语罢惊觉衣领没拉上,大好春光就这么敞亮着,大大方方的,倒显得理直气壮;齐寡妇急忙将衣襟整好,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又不知该骂谁,周围一群糙汉子,该看的全都看光了,开口提醒反倒像是占了齐寡妇便宜,于是一致沉默,更有甚者从奶孩子那一刻起就没眨过眼。
齐寡妇觉得脸上好烫,骂完小瓶盖儿还觉得未发干净火气,索性把孩子放下,快步冲向小瓶盖儿,打算捶几拳头出出气。小瓶盖儿反应神速,噌地跳起来,往偷子王八德身后躲,一下没站稳,栽进另一个姑娘怀里。这姑娘看着柔弱,却也是个忠贞的主,自家汉子杀死上门追债的流氓,她为了包庇丈夫,二话不说拿起铁锹挖洞埋尸,这不有人报官,两口子才入了牢房。小瓶盖儿这么一跌,豆腐吃了个十成十,从胸口摸到大腿,惹得姑娘丈夫暴怒,撰起拳头就要开揍,齐寡妇不嫌事儿大,像是找了个打手似的,在旁边拍手叫好。
这一下牢里好不热闹,拉架的拉架,起哄的起哄,人一闹腾,孩子也跟着嗷嗷大哭,高高低低的声音窜到一块儿,听得让人好笑又心烦。
海二少靠着铁栏杆,仿若身后被搁了个乾坤罩,又如同吃透了粗盐的小白菜,力气全失,脑袋里钻入了千百种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刚刚被海大少教训得太厉害,现在眼里一片死寂,七彩世界瞬间变成灰白,局子有巡捕准备给海公馆送信,说是可以交一笔钱将人领出来,被海大少严声拒绝,黑着脸走到长寿药局,买了一瓶救心丸,先嚼了几颗,遂拿着药瓶回家报信去了。
海二少在牢里忐忑不安,提心吊胆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这下可恨不能老爹出现直接揍自己一顿的好,也胜过在这儿读秒如年的熬。李姐儿却是出奇的安静,沉着淡定的坐着,也不说话,好像早料到这一切会发生,小瓶盖儿的惨叫和齐寡妇的笑声尖锐刺耳,她却从未回头,只对着墙发呆。海二少好惹是生非,脑子却不笨,眼下事情已经闹成了这样,他已做好些心理准备,回过头来想,死活不明白李姐儿为何要陷害于他,他们关系这样好,平常也聊得来,李姐儿怎会如此恨他,把这么大的屎盆子往他头上扣。
海二少心里藏不住事,屁股往一边挪了挪,琢磨了片刻如何开口,最后还是单刀直入,语带委屈:“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姐儿原本很镇静的脸,听到海二少唤了声“姐姐”,动容了不少,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看着海二少的眼睛,真诚地道歉。海二少心里直呼不得了,李姐儿这表情坚定得如同下一刻就要投江的杜十娘,手里抱着秘密,眼看着就要流着眼泪把它们全撒进江水里。海二少拉拉李姐儿的袖口,道:“李姐儿,你不能这么害了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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