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沉思,却听人声鼎沸的客栈中爆开一阵惊呼,抬眸看去,只见夜空中的海面上骤然亮起一片,硕大的金字如同从天而降,在夜风中熠熠发光,如同一张无形的榜单漂浮在夜幕中,最上面赫然便是凌容与的名字,下面紧跟着的自然便是顾怀。他双眸一扫,很快便寻到了自己与迟弦郁的名字,再往下看,又寻到了昊蚩与牧庭萱等数十个出泉宫弟子的名字,顿时心神激荡,身后传来师兄弟们的欢呼声,仿佛将数日来的担忧都暂时压了下去,但一想到原本应当在场一同欢庆的人少了几个,那欢欣之感便又打了折扣。
就在此时,两道急光自窗外飞了进来,正是凌容与与迟弦郁。凌容与双眸含光,数日里周身笼罩着的那股遇神弑神的冰冷煞气一扫而空,一落到众人面前,便按捺不住地脱口道:“他没事。”
众人正觉心中一松,却听迟弦郁满面惊惶地疾声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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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天壶中,顾怀盘坐在地,手腕脚腕上一圈铁链已被真火灼烧得隐约发红,那锁链之上的封印一阵阵发烫,仿佛在挣扎抵抗,其中万千寒刺猛地扎入他血肉,欲封住他的经脉,一时间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他却毫无所觉般垂眸摩挲着晶石上密密麻麻的一面字,半晌,紧拧的眉忽一舒展,微微勾起唇。
“须弥戒中:流翾丹,解百毒,百戒石,治外伤,拂风草……”
还说不担心……
忽听上方传来“咔”的一声轻响,他收了真火,猛一抬手,飞速将传讯石吞入了内府之中,抬眸看去——
一缕光如烟雾般自上空飘落,只一瞬又湮没在黑暗之中。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面前已出现了一双乌纱皂履,蓦然间火光乍起,刺得他眯了眯眼,再抬头时,立刻便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钟无笙手中举着一颗偌大的夜明珠,眼眸低垂,半是不屑,半是欣悦地打量着他——那眼神,好似看着一个因有残缺而要被回炉重造的手办,令人毛骨悚然。
他身后静静跟着一个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正是柳寸芒。
顾怀一拢眉,心中一凛——为什么穆古还是把二人交给了他?穆古被追上了?还是因为钟无笙有什么绝妙的办法,保证能将二人藏到一个没人能寻到的地方?
“……钟师兄?真的是你!”一旁的牧庭萱愕然望着他,神色颇有些不知所措,在她心中,虽说山殿之人可恶至极,却始终是自己人,即便是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她也不会相信他们中任何一人会与外人勾结,来坑害同门。
柳寸芒浑身一颤,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没入了黑暗之中。
钟无笙睨她一眼,淡淡一笑:“牧师妹不必惊慌,我绝不会伤害你二人的性命。”
顾怀微微起身,将牧庭萱护在身后,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钟无笙转了转手中的夜明珠,光芒在他眉眼间一扫而过,忽的勾唇一笑:“燕师弟,有因有果……你欠我的人,自然该由你来还。”
“……”顾怀紧紧拧眉与他对视一眼,沉声道,“我不是崔渡。”
“你当然不是他。”钟无笙伸出手来,五指在他脸上虚划而过,顾怀蓦地别过脸,抬眸凌厉地瞪过去,却听他怪笑一声,“但他因你而生,你是他的因,不是么?”
什么意思……他想做什么?
顾怀心中警铃大作,背心发凉地看着他取出了一面十分眼熟的镜子,一拂袖,轮回镜悬于空中,霎时间漾开一片水纹。
钟无笙回眸看着他,眸中隐隐一抹疯狂之色:“你不是崔渡,便将崔渡还给我罢。”
顾怀一个激灵——有一个地方,能让人神魂消失,绝没人能寻到,一旦进去,顾怀就只剩一个驱壳。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这牢狱中会发生什么,轮回镜受人心境影响,钟无笙执念如此之深,会不会真的能让他造出一个“崔渡”来?
只一想,他便觉得不寒而栗,惶然含怒道:“就算再轮回十次,也不会再有崔渡了!”
“是么?”钟无笙冷笑一声,“你又如何知晓?”
顾怀一滞,却听牧庭萱嗤了一声,语带讥讽道:“即便再有十个崔渡又如何?崔渡从来都没正眼看过你!”
话音未落,钟无笙眸中寒光一闪,反手一挥,顿时寒风凛冽,如钢爪扫过,顾怀猛地转身挡住牧庭萱的脸,后背登时被抓出数道血痕,刻骨疼痛间,心中却蓦地定了下来——是啊,他的执念若足以让自己变成崔渡,自己的执念难道便不足以捏造一个“凌容与”么?他就不信,他的喜欢会输给任何人!
“不错,即便再有十个崔渡,喜欢的人也不会是你这种背叛师门,与魔勾结的卑鄙小人……”顾怀回过头,齿缝中溢出一丝冷笑,一字一句道,“你若不信,大可一试!不过别忘了,‘镜中千年,镜外一瞬’,怕只怕你还未从镜中出来,便被人一刀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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