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峰停住话头,看了看夏天,终于把那根烟点上了,“他说王安是个二尾子,就是不男不女的人,还说这是王安亲口说的,说他早不想当男人了,等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变成女孩。”
他说得挺平静,但夏天之前没猜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间,还是觉得有点吃惊。
别说双性人在20年后都算是异类,且一般人得需要良好的教养、自觉的克制才能不表现出对异类的排斥轻蔑,对于一帮七八岁的小孩来说,恐怕是很难做到的。
高建峰挑了下眉,继续说:“这消息让班里男生炸锅了,有人觉得他恶心,有人觉得他是怪胎,传什么的都有,一帮人还去翻了他的座,结果找着一个日记本,上头有王安罗列的几个男生的名字,重点是那些名字后面还画着桃心。”
夏天倒吸了一口气,头皮瞬间有点麻麻的感觉,他能想象那群一知半解地小屁孩看见这画面会生出怎样的恶意,缓了缓,他问:“那些名字里,有你么?”
高建峰飞快地看他一眼,轻笑着叹了口气:“就你这逻辑推理能力,不拿个数学竞赛一等奖都不合适吧?”
说起数学竞赛,夏天这才想起都忘了给高建峰汇报结果,可惜眼下时机不大对,并不适合欢欣雀跃,他只好按捺住想要报喜的心情,把话给憋了回去。
高建峰也无心扯别的,吐出一口烟接着说:“就是因为写了我的名字,那帮人才拿给我看。当时我也挺惊讶的,虽然王安女里女气的,可我从来没都把他当女生看,被一个男的……向往,反正我当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膈应。”
夏天听得心里一动,深深地看了看他,面上没流露出任何情绪。
高建峰:“我本来就有点生气,再被人一撺掇说要收拾二尾子,就真觉得自己是带头大哥,一群兄弟等着我来除“四害”呢。从那以后,所有人都开始孤立王安,到什么程度呢,只要他上课发言,全班会一起嘘他,靠窗户的人把窗子一水全打开来,说是除骚气,连老师都制止不住,你能想象那场面吗?”
夏天理解地点了下头:“能,法不责众,集体作恶的确很难控制。”
“还不止这些,”高建峰叹口气,“王安被堵在厕所里好几次,有一回我也去了,一群人把他逼到墙角,有人说要看看他长没长胸,还有个“见多识广”的,说女的下头和男的不一样,当场就要扒他裤子。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心里觉得不该这么做,可一声都没吭,就那么看着,直到王安被逼急了说要跳窗户,又有人喊了声老师来了,所有人这才一哄而散。”
夏天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高建峰脸上的神情也有些难描绘,尽管尚算平和,但眼神却很复杂,有回忆的挣扎,也有愧疚和一丝清晰可见的疼痛,纠缠在一起,终于逼退了时常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种满不在乎的腔调。
高建峰也沉默着,垂下头,大概又想去拿烟,可抽出来又放回去,良久,极轻地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后来呢?”隔了好一会,夏天问。
高建峰舔了舔唇:“后来他不说话了,跟谁都不说,老师找他谈他也像哑巴似的一言不发。功课一落千丈,才二年级就明显跟不上了,再后来,他有阵子都没出现,我们才知道他退学了。”
再往后的事,高建峰不说,夏天也能猜到,被这么折腾过,还能不抑郁也是真.坚强了。如果及时疏导,家庭多给点关爱或许还能挽救,但王安的家……他想起杜洁连基本的照顾都未必能做得到,更别说是体察孩子的内心世界了。
这故事,不,应该说是真实的生活听得人心里憋闷,夏天顺手抽出根烟,给自己点上了,抽到一半,他才问:“王安自杀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因为他最后没法如愿变成个女孩?”
高建峰暗暗挑眉,觉得若非场合气氛不合适,他真想给夏天同学竖个大拇指了,问题怎么总能切合到点子上呢。
“都有吧,王宁后来跟我说过,本来王安还抱着点希望,想重新来过,可是手术费不便宜,而且杜姨总觉得男孩变女孩,以后回老家,她没法和家里人交代。”
闻着夏天的二手烟,高建峰像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没对着抽,只是拿起酒瓶子喝了一口,“他是洗澡的时候,开煤气自杀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听说,一氧化碳中毒会让人皮肤呈现出粉红色,可能他觉得,那时候自己才无限接近于一个女孩吧。”
夏天闻言愣住了,他被这个结局,震惊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半晌,他才讷讷地问:“后来你知道了,就找到杜姨他们,开始……做你认为应该做的补偿,一直坚持了这么多年,那杜姨和王宁知道当时学校里发生的事么?”
高建峰摇头:“王安没提过,他后来说的最多的话都是幻想自己成为女孩的,医生诊断他有精神疾病,他再说什么也都没人相信了。”
夏天微微松一口气,该怎么说呢,王安小兄弟还挺仗义,否则杜洁母子如何能接受高建峰?糊涂点的妈妈或许可以,但王宁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子,不把高建峰当成杀兄仇人就算不错了。
感慨唏嘘完毕,夏天酝酿了片刻:“那我也说点感受吧,这么听上去,你当年是挺……混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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