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别把小辈的话放在心里。」朱九郎边说边拍拍萧令瑀的手。「你父皇若看见现在的你,一定会跟我一样开心的。」
「何以见得?」
「老头说过,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只要孩子好他们就高兴啦,你现在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还有什麽奢求的?」朱九郎笑着把玩他的手指。「当然,若不那麽挑嘴又爱闹别扭就更好了。」
当年的小皇子曾天真地对父皇说长大後要成为像父皇这样的人,围着他们的宫人都笑了,父皇也笑,和蔼地揉揉他的发,说父皇只想小皇子一生平安、一生健康、一生开心、一生无缺。
宫人凑趣说皇上金口玉言,必保小皇子一世安泰,父皇听着又笑了,说真能如愿就好。
一世安泰……萧令瑀望向远方,只觉这四字竟比江山更广,填满心口之馀甚而涌至眼角,不愿承认他一直想要的或许不过如此,没能得到的皇位让他质疑父皇的一切,觉得自己就是个虚假的谎言,可是……
「不过真可惜,我也好想看看当年那个笑如春风的小皇子。」
萧令瑀低头看向他,却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回应,朱九郎看着他的脸,又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肯定我会更喜欢现在的你,不哭不笑有什麽要紧?我就喜欢你这样!」
朱九郎不断地说着喜欢,萧令瑀听得厌了,伸手掩住他的嘴,青年抓起他的手,不无惋惜地捏来扭去。「别用手,用你的嘴多好。」
「本王发现,你同萧沐非挺像。」
朱九郎瞪大双眼,惊愕的模样彷佛万分委屈,他偏过头去,低声说着什麽他比萧沐非好多了、那家伙哪有自己这般年少有为,萧令瑀没打算提醒青年他口中的那家伙极有可能便是未来的新皇,仍只是静静地望着看不见的京城,不知何时帐内没了声音,回过神来的萧令瑀去看膝上的青年,才发现後者不知为何专注地看着自己。
「何事?」
「萧令瑀,你若想哭,我就出去。」
就凭那满身的伤还能上哪儿去?「本王为何要哭?」
「失了天下,我怕你难过。」
从未拥有,何谈失去?萧令瑀淡然一笑,几许落寞,朱九郎看着心疼,忍不住翻起身将他抱到怀中,可也不知能说什麽,只得抱着他缓缓摇晃,像安慰暗林里想家的孩子一样,让他抱着的萧令瑀很安分,许是怕触动他的伤口,男人轻轻地靠着他,良久,朱九郎方柔声道:「明天我们就回家吧,回齐国。」
回家?萧令瑀闭上眼不再多想,却轻轻点了点头。
争得薄情 三十五
虽於吴城饮恨吞败,然齐军军容仍是端肃,一行一进,分寸丝毫不乱。朱九郎骑着马跟在萧令瑀身边,不无担心地频频探看他的神情,待桐忍不住拍拍朱九郎让他自己坐好,再靠过去王爷那儿只怕就要摔下马了,谁料这一拍偏生命中朱九郎手上伤口,青年疼得龇牙咧嘴,萧令瑀转头来看,也不怪待桐莽撞,侍从分明拉了车厢来,身上没剩多少完好的青年却偏要骑马跟着,死活不肯坐车,眼下便是自作自受。
「真摔下马,本王也救不了你。」
不无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朱九郎碎碎念道:「真等你救,我早让马蹄踏烂了。」
「为何不坐马车?」
「你坐我就坐。」朱九郎边说边前前後後巡了一遍。「我怎麽说也是你的护卫,不可以离你太远。」
「就凭你现下的样子,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萧令瑀,你担心我?」
瞟了笑嘻嘻的青年一眼,萧令瑀没再说话,前方胡宗一回头来说天色已晚,询问是否在此过夜歇息,萧令瑀看看四周恰是一片平原,便点头应了,诸将各领其军安帐扎营,宋之期排定巡兵、欧阳寻率众四处探勘,胡宗一则在主帐与萧令瑀讨论明日行进路线,这一路回齐国基本上还算平稳,萧令瑀既已打定主意不理京城战事,他们便在战场之外,只消慢慢走回去就是了。
晚膳时桌上多了几道野味,据说是欧阳寻几人打来的,朱九郎挟了块肉放进萧令瑀碗中,後者却不动筷,反开口道:「想说什麽就说。」
正尝味道的朱九郎放下筷子,搔着头似难以启齿,又看向萧令瑀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终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担心你心里不舒坦。」
男人没说话,朱九郎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哭一场也好,这样撑着我才胆战心惊,你看……你也不数玉片了。」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我……」
难得见青年这样吞吞吐吐,萧令瑀反觉新鲜,可朱九郎说得不错,他筹画多年的心血就这麽毁於一旦,虽说并非毫无斩获,但他确实失了天下,分明应该失望应该愤怒,他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眼前的青年依然垂着眉,一双目光写满担忧愧疚,他知道青年一路都是这样,咬牙撑着满身的伤不肯乘车,骑着马只想靠得更近更近,时不时地探头观视,彷佛怕他下一刻就会崩溃,却不顾自己在马上颠得难受,连半桌的菜都吃不完了……萧令瑀垂下头,朱九郎慌得忙来拍他的背,怕他就要哭出来,心疼,可又不想阻止,哭出来才好,闷着万一病了怎麽办?
萧令瑀没有哭,只是心乱如麻,他不懂自己为何平静?父皇的天下曾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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