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桥旁停了一辆看不出年代的破皮卡,一对肤色和发色迥异的男女跳下车来拍照,闪光灯融进笑闹里。他们旁若无人地接吻调`情,又躲进那辆显眼的车里。何肇一的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一秒,才发现车身上竟然还涂了荧光的标语—— war——呻吟隐约可闻,好像为了反战,非要在这里做一场爱不可。
偶尔也会有游客向他搭话,请他拍照,向他借烟、相机,甚至镜头。一个一身大麻味的红发小姑娘还操着南方口音很重的英语问他:“喂,你在这里,等什么呀?”
何肇一递去打火机,答道:“我在等太阳。”
雨季天气难测,运气好的话,可以遇见非常好的晚霞和落日。
何肇一今天的运气就很好。
此处是北部山中少见的平原,拜河流经的水面开阔平展。这座历史复杂的大桥贯通南北,截断东流的河水,吞吐一山的浩浩长风。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太阳却依旧明亮,浮在半空中慢条斯理地下沉。每下沉一点,水面就更红一分,像是火借了风势燃成了一片,冶艳燎原,从河面一直烧到天上。云一层一层堆叠,铺陈出一个异色城邦。暗地飞金的天幕垂下,燔祭一样的落日纵身一跃,化作雾,融成露,又扬起漫天的金沙与金粉。
一切混乱与丰美,于此安然自洽。
万物自有其神性。
世界以诸般庄严,为众生说法。
那个来借火的小姑娘没有走,像是被这华美而无上的黄昏吓住了,叼着烟含含糊糊地骂了一句:妈的,可真美呀。
说话间,那股大麻被燃烧的气味就散进了拜河靡靡的夜风里。
何肇一在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都看过落日,其中最好的、最浪漫的,都是机缘巧合之下的偶遇。好像这滚涌而来的美并没有任何意义,遇到了就遇到了,遇不到,也一样招摇。好像这美的存在绝不是为了要被人看到。
大麻烟燃到了尽头,把小姑娘烫得“嗷”地叫了一声,她甩了甩手,凶巴巴地自言自语:“他妈的,痛死了。”
回程比起来路,似乎总是更短一些。到了家附近,何肇一才想起那个信誓旦旦包揽了晚饭的田螺小伙,不禁有些懊恼自己在河边耽搁了太长时间。
不过,懊恼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推开`房门,就被震惊取代了——
房子里简直像一个小型爆炸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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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注 2: 皆摘自拜县县志。
点评
不过,懊恼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推开`房门,就被震惊取代了——
房子里简直像一个小型爆炸现场。
不不不,事实上,厨房和饭厅不比他离开时更凌乱,只会更整洁,真正具有冲击性的,是气味。
香料被爆炒灼烧之后散发出的味道甚至让何肇一打了好几个喷嚏,是这一点声音提醒了正在拌菜的年轻人:“哎呀,何先生吗?你回来啦?”
他语气里有稔熟和亲近。何肇一点了点头,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
苏迦低头看了一眼烤箱,手上的筷子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像个敏捷的指挥,他轻快地说:“正好。我也快好啦,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年轻人揭开锅盖,浓重的香味迅速攻占了厨房这片小小的空间。何肇一看着他往咕嘟咕嘟冒泡的汤里加了一勺鱼露,又切了两颗柠檬挤汁,在烤箱“嘀嘀”地响了两声之后灵巧地俯身端出一只外皮焦黄的鸡,利落地斩成块。他一边动刀,一边还有余裕抬起头来对何肇一说:“我第一次做冬阴功汤,可能不是特别成功。”
何肇一担心他切到手,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动作,声音也不由自主地紧了起来:“哦……你、你当心手。”
说话间苏迦抬头冲何肇一笑了一下,利落地把鸡装了盘,还开火将烤盘里的酱汁略收,加了一勺油,泼在鸡皮上,响起一声令人愉悦的“滋啦”。
三个菜外加一锅汤让餐桌显得有些小。何肇一在一支半甜雷司令*和一支琼瑶浆*之间犹豫了一下,选了后者,开了瓶又拿了冰桶,才发现,冷柜里根本没有冻上冰块。
酒是喝不成了,他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在餐桌旁坐下时,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望住他。
年轻人的心思总是很容易猜。何肇一咳了一声,轻声说:“我很……惊讶。”
“诶?诶?”
“你说自己饭做得不错,实在是过于谦虚了,”何肇一故作严肃的假面终于破功,嘴边的一点笑意扩大成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以不错的标准来说,这一桌已经丰盛得过分了。”
得到了比意料之中更高的赞美,年轻人顿时得意了起来,如果他有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那就多吃一点。吃完饭,盘子干净得不用再洗,就是对厨师最好的褒奖啦。”
事实上,这一桌菜远比看起来和闻上去的更美味。煎得金黄的鱼皮吸饱了柠檬汁,酸味衬托出鱼肉的清甜;香料和酱汁的共同作用下,皮脆肉嫩的烤鸡美味得让人恨不得连骨头都嘬干净;切得极细的青木瓜丝清口爽脆,拌进捣碎的小米椒虾子和花生,再浇上青柠汁,酸甜辣之间的微妙尺度被掌握得恰到好处。
那锅据掌勺的厨师称“不怎么成功”的冬阴功汤上飘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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