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扳之下他被我弄醒了,勉强睁开双眼。看到是我,瞬间强提精神,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他开口欲言,孰料嗓子哑得发不了声。
这个模样让我想起刚见他时的情形,即使此时此刻我心中清楚,眼前人根本不是刚会睁眼充满防备的猫崽,非要比作动物,至少也是只老虎崽子,但怜爱疼惜之情还是战胜了理智。上一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才刚念高中,发烧生病时还要父母照料的,他却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躺着,似乎躺到死也没人注意。
思及此,我撩开他额前乱发,放柔声音哄道:“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说罢。你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也许是因为没精力维持那种凌厉的神态,他闭上眼,默许了我的诊治。
捏他双颊,他顺势张嘴,舌尖微红,薄薄的舌苔泛黄,咽喉深处的小舌红肿不堪,难怪发不出声。搭脉,脉浮数。
是风热犯肺。
摸摸他额头,有些烫,但还好烧得不是很厉害。他忽然低低咳嗽了几下,说是咳嗽,可连咳音都发不全,喑哑难听。
嗯,应用清热宣肺的辛凉解表药。好在我来前就料到多半是风寒或风热症,药都带上了。到他厨房拿瓦罐和一大一小两个锅烧上水。从药箱中取双花十五克、连翘十五克、黄芩六克、防风六克、荆芥三克、竹叶六克、公英十克、射干六克放入瓦罐中熬制。再取六克苏叶泡上。想到他咽喉红肿不知道多疼,又称十克白僵蚕捣好后加进瓦罐中。
小锅中的水没多久就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我找出饭碗、筷子和调羹洗干净,碗中倒了一小半水拿去喂他。
轻轻扶起沈涟,让他靠在我怀里。他还闭着眼,昏昏沉沉的。我先拿筷子蘸水润一润他干裂的唇,再用调羹慢慢喂他喝水,喂之前试试温度,确保不会烫到他。
他显然是渴得狠了,小半碗水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估计苏叶泡了有快一刻功夫,我把它从水中取出,待熬好药闭火后下。
在等着药熬好的间隙,大锅中的水也热了。我取出两条巾帕,在锅中打湿其中一条。拧干后拿着,钻进沈涟的被窝里解开他衣裤,在他身上细细擦拭,不时在穴位上按压,特别是四肢,好好按摩了一番。他病成这样,四肢肯定酸痛得很。
我解他衣裤时,他有些警觉睁了一回眼,但神色迷茫似乎不知身在何处,复又阖上。他长高了,身上还是没二两肉的瘦,可结实了许多。
又拿干帕子擦了一遍,此时药也熬得差不多了。喂他喝完药,把他放平休息时,他迷迷糊糊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试图哄他,他仍不肯放。我只得由他抓着,陪他一块儿睡。
睡到半夜,他忽然开始不安地呓语。我起初以为他醒了,再细看,他双眼还是闭着,被梦魇所侵扰吗?
仔细一听,他口中喃喃:“好难受…”
我探探他额头,温度降下来了,想了想把他揽进怀里,沿背脊一遍遍抚摸道:“不难受,不难受。现在我陪着你啊。”
他半梦半醒间居然也听到了,口齿不清地问道:“以后呢…”
这孩子,睡着了都这么精,我莞尔道:“以后有你娘子啊,她会陪着你照顾你。”
他忽然神色惶急,眉头紧皱:“那你做我娘子,好不好?”抓着我的那只手也猛然加力。
莫非在梦中把我当成了静安?
看不出来啊,他年纪不大,平素举止得当,却是个痴情种子。一面之缘也会魂牵梦绕至此,唉。
我没奈何,捏细了嗓子叠声哄他:“好,好,好。小涟快点好起来,快点长大,娶个好娘子。”
一定会有比静安更好的姑娘爱上你的。
他听了哄劝平静下来,抓着我的手也放松了。我舒了口气,闭眼想继续睡,但睡意早去了爪哇国逍遥,这样翻来覆去间天色已蒙蒙破晓。
索性爬起来赶到早市买些清淡粥饭和开胃小菜作早点。
回来时沈涟半倚在床头,看样子烧退得差不多了。虽然一场大病令他面上惨白,不带丝毫血色,但那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面容仍初显出阳刚俊美的势头来。记忆中那双又大又圆的猫儿眼变成有些细长的凤眼,眼尾上挑,此时正看着我,竟有些凌厉迫人的味道。尽管病还未全好,他整个人看上去却已清醒无比。
想到要面对这样的沈涟,我的头忽然隐隐作痛。
我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方跨进门槛,先进厨房把早点热上,然后在他床前拖根凳子坐下。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虽到了七月流火的时节,此刻倒带来一派暖意融融。
盯着地上斑驳的树影出了一会儿神,我方平平常常地开口问他:“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沈涟没有拒绝,但也没点头,自己把枕头拉上来一点垫背。
还愿意听,就好。
于是,伴着暖暖的阳光,不太友好的听众,一屋子斑驳的树影,我开始讲一个关于绵羊、石头和猫崽的故事。这个故事很普通,也很无趣,没有高低起伏。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缺乏叙事的技巧,无法把它讲得高︱潮迭起。不过它本来就不是一个动人的、特别的故事,它就像我的人一样乏味。所以我并不在乎,只是温温吞吞地开始讲述。
作者有话要说:
☆、绵羊、石头和猫崽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绵羊孤单地活着。它是这样一只普通的绵羊——毛色雪白,个头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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