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回过身,抬手在那斑驳的木门上敲了三下,门开一隙,露出一室昏暗灯光。
仍是上次那间最里面的房室,只是叶恕明这次却是隐有怒容,苏砚关门走进去,伸手轻抚着他的眉,笑道:“怎么了?”
“凌霄城欺人太甚!”叶恕明重重一拍桌,震得桌面上的茶盅滋滋一响:“一共三条线的货他就缴了两条,不但如此,连我手底下好些人都抓进了牢里,还好这次叶家是在背后守着,否则去坐牢的便是我了。”
“他刚来上海,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情有可原。”苏砚就势坐到了叶恕明身边:“更何况叶家再怎么说也是百年大户,叶老爷子的面子在那儿摆着,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不敢?!”叶恕明冷冷一哼:“他凌太子有什么不敢的?!他连杜老爷的货也敢动,听说上周他才又封了两个码头,把杜老爷气得胡子都白了,整个上海滩黑道上的人都被他搅得怒不可遏。”
“好了好了别气了,”苏砚替他捏着肩,“杜老爷总有法子的。”
“杜鸣凤倒是想把自己女儿嫁过去,可惜人家还不领情。”叶恕明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偏偏凌霄城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送他什么他没有?他现在唯一明显的缺口就是柳陌红。”
“那可不一定。”苏砚不以为然道:“说不定凌将军不过是玩玩而已,否则,他哪有那么容易便暴露这么明显的一个缺点。”
“玩玩?最开始大家都在说他不过是玩玩而已。”叶恕明面上一片森冷:“可是江南那边的人传回了消息,凌霄城上次和凌老夫人通了一夜的电话,说是此生不娶,只要柳陌红一人。”
苏砚收回了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着左腕上的玛瑙镯子,唇边逐渐凝出一抹微冷的苦笑。
天边隐隐传来滚滚的雷声,如同在惊醒谁梦中的十丈红尘。
“此生不娶,只为一人吗……”苏砚低低一笑:“我不信。”
“现在不是我们信不信的时候。”叶恕明叹了口气:“表面上看起来没人敢去触凌霄城的那块逆鳞,但若是他真逼得狠了,总会有人被逼急了……这上海城里不少亡命徒可不会在意什么军阀背后的势力。”
“……你打算,对柳陌红下手?”苏砚有些迟疑地问。
“这个倒不用我操心,杜鸣凤怕是比谁都更想快些让柳陌红消失。”叶恕明伸手揽过他,“对了,我听说有个叫洛梧的大夫?你认识他吗?”
“洛梧?柳陌红倒是和他挺熟,听说小小年纪便医术过人,连很多外地的病人都专程向他求医。”苏砚皱眉:“你想让他去治叶老爷的病?”
“这倒不用,我爹……呵,反正他也熬不了多久了。”叶恕明眼中闪过一丝夹杂着奇异的悲伤与冷戾的光:“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爹还有一房姬妾?”
苏砚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就是那个……说生了你爹的孩子的那个?”
“可不就是她。十几年前想母凭子贵,跟我爹说自己有了叶家的血脉,偷偷摸摸生下来养大,妄图嫁进我家的门。”
“那孩子呢?”
叶恕明嘲讽似的笑了,“那时我才五岁,我爹说,为了防止日后争家产,若是她把孩子送人,就娶她做偏房。结果刚进了门就被我娘拿着鞭子一顿狠抽,差点没送命,却落下了病根,如今病得快不行了,我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她来,还指名道姓地让洛梧给她看病。”
连苏砚也笑了出来:“那她到底有没有生那个孩子?”
“鬼知道。”叶恕明脸上的嘲讽更深了,“说不定只是她凭空自己想象出来的。”
乌云黑压压的吞没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光线,只听见哗啦啦的雨声彻夜不息地响着。
虽然入夏之后的暴雨极为常见,但像眼下这样雷雨交加的状况也较为稀罕。
“将军,这积水已经快淹进城里来了,今天早上有好些郊外的宅子都遭了洪水了。”杨海忧心忡忡道,“您看……?”
“你想说什么?”凌霄城斜斜瞥了一眼杨海,一面对着桌旁的柳陌红道:“吃完。”
柳陌红看着碗里还剩了大半的粥,苦着脸小声道:“吃不下了。”
“连一碗也没喝完,你真当自己是猫吗?”凌霄城无奈的摇头,亲自执了玉勺舀了粥送到柳陌红唇边,重复道:“吃完。”
柳陌红只得咽下那口粥,忍不住又道:“真的吃不下了……昨天穿以前的戏服,腰身紧了好多,再这么吃下去就穿不下了。”
“嗯?”凌霄城会意地立刻将手顺着柳陌红纤瘦的脊背滑到腰侧,邪邪一笑:“胖点手感好。”
柳陌红羞得脸颊通红,着急地想挣开他的手,“杨大哥、杨大哥还在那里……”
杨海立马望向窗外,脸上分明写着:“我什么都没看见。”
“将军、将军……”
门口传来“砰砰”的响声,杨海上前打开门,只见一个穿着军服的年轻人匆匆行了个军礼,便急急地说道:“城郊有好几处房屋被冲垮了,死了四个人了,洪水再冲下去就是军营,将军您要不要去看看?”
柳陌红见凌霄城面色一肃,轻声道:“你去吧,我会吃完的。”
凌霄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垂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会尽快赶回来。”
他温热的气息顺着细白小巧的耳垂漾开,柳陌红脸上又是一热,推开他道:“不用在意我……快去吧。”
凌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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