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果然该去厨房,亲自关照一下他的吃食问题。
宫里有张公公为他布菜,蒋府里自然没人让他用的像张公公那么得心应手,瞧着他那“我吃不饱就要找茬儿”的欠揍嘴脸,蒋溪竹无声叹了一口气,只好伸手,亲自给他盛了一碗菌菇汤奉在他眼前,随后招手叫来了小厮,低声吩咐了许多,这才挥手让他去,转头回来,发现那方才皱着眉头嘟噜着脸的皇帝正在低头乖乖喝汤。
蒋溪竹的角度这么看过去,能看到他微敛的桃花眼与鸦羽一般乌黑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不作妖的李承祚看上去分外的招人疼。
仿佛是感觉到蒋溪竹的目光,他抬起眼,朝他笑了一下。
蒋溪竹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二十好几岁的人,居然还是这么个不哄就耍赖的孩童脾气。
合心意的菜很快流水一般传上桌来,李承祚终于来了一点儿兴致,一连几道菜都夹来尝,一边尝一边点头。
蒋溪竹松了一口气,心知总算是把他一身的戗毛儿都哄顺了。
桌上另外两位喘气儿喘的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的长辈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儿,如果不是顾念着顶头上司的皇帝和身为晚辈的蒋溪竹都在席间,这两位恐怕还要伸手拍拍自己那饱受惊吓的小心肝儿。
然而丰城侯宋祯和蒋阁老这两口小气儿还没松透,就又像被人掐死了脖子一样重新被吊了起来——他们家这位兴许读书读得有点儿呆的相爷颇为严肃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皇帝道:“皇上,臣以为,辽东之事颇有隐情,容臣私下细秉。”
丰城侯:“……”
蒋阁老:“……”
这两位长辈几乎要给蒋溪竹跪下,好不容易他来了,皇帝才不情不愿地把这事儿揭过了茬儿,秋后算账的麻烦还在后面,而自家这位宝贝儿,一来就把刀柄往主子手里递。
自己家养出来的好孩子,哭着也要扶持下去,然而他们此刻都想不出来怎么先把自己从这烂泥潭里摘出来。因此,这二位的表情一时之间有点儿“风萧萧兮”的视死如归。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刚才不阴不阳地就着辽东战事发了一顿脾气的李承祚此时竟然也太不想提起此事,眼见蒋溪竹站起来,登时摆出了一副无理取闹的混账德行。
“蒋大人为何如此关心辽东战事?”皇帝咬牙切齿道,“难道是因为与丞相私交甚笃的裴将军的次子裴文远也在辽东吗?”
蒋溪竹许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别开生面的胡说八道,立刻蒙了。
第6章
丰城侯和蒋阁老从皇帝这句话里听出了浓墨重彩的“爱卿,你们在结党营私”,几乎要当场从椅子上跪到地上以示清白。
身为帝王,最恨臣子间私交甚笃,恨不得手底下所有人都掐的你死我活却仍旧忠君爱国才最好,尤其在重臣身上,更爱玩高端没事儿找补个“平衡”之术,就像先帝刻意扶持丰城侯与其亲族对抗皇长子母家一样。
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乐意启用谁是先帝的事儿,李承祚乐意用谁,也全看他吃饱了高兴。
丰城侯领会先帝的意思领会的非常到位,不负众望的与皇长子母家折腾了个你死我活一地鸡毛,更成功留了后手——把自己的外甥塞到了李承祚身边儿。
可李承祚这一句话,硬生生的让他觉得,这一滩浑水的帝都,恐怕又是要变天儿。
蒋溪竹却全然没跟上他舅舅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惴惴不安的家族未来之忧,他年少拜相,地位稳固,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党争只有耳闻没有亲历,毕竟不熟练,丰城侯见仁见智地分析出李承祚看他们一族不顺眼,而蒋溪竹只从他这一句话里短暂的听出了没事儿找事。
裴敏将军的次子裴文远,与蒋溪竹同岁,更巧的是生在同年同月同日,两人降生这日,可算忙坏了满帝都奔走贺喜的人。
京中世家林立,互相之间嫁娶频繁,彼此都沾亲带故,单从蒋溪竹这一辈儿论,因着他二叔家的堂姐嫁了裴文远姑姑家的表哥,往来都是亲戚,他与裴文远两人年纪又相同,从小就玩在一处。
后来蒋溪竹奉旨入东宫陪太子读书,裴文远一门心思醉心兵法武功去考了武举,联系虽然见少,却也不见疏远。
再后来,先帝驾崩,李承祚顺理成章的登基,陪太子读书读出了名堂的蒋溪竹作为皇帝亲信入了内阁军机,忙得连轴转;裴文远则跟了他父亲裴大帅一起去镇守边关,他们两人一人入仕一人从戎,且隔着大半个大虞的地界各自为国尽忠,一年到头儿其实也见不上一次。
然而私下里他们两个算是互相欣赏,文采斐然惊才绝艳的丞相和英气勃发一夫当关的将军,仅从年少成名和家世背景而言,蒋溪竹与裴文远堪称一时瑜亮。
可李承祚总是莫名其妙地看裴文远这保家卫国的人才不顺眼。
按理说,李承祚身为先帝尊贵的嫡子,又是个从出生开始就在当太子主儿,虽说亲娘死得早确实挺令人疼惜,但是后来照顾他的皇后娘娘是他亲姨,从无数个角度来说,李承祚已经好命得超出了一般水准,实在没有什么对谁羡慕嫉妒恨的余地,更没有哪个愣头青活得不耐烦了跑来得罪当朝太子未来的皇上。
裴文远是习武之人,性情直率比不得文人咬文嚼字的弯弯绕,可毕竟是京城这富贵窝里长出来的权贵之后,直来直去了些是真的,却不是傻,断然不会主动去做招惹李承祚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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