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林长照神色,并无羞赧思念之意,眼下与那贺之照只怕还是知己之交。
孟时涯忽然忆起,前世这个时候,担任国子监祭酒一职的并不是贺之照,而是王衍之。他有些慌神。怎会如此呢?莫不是因为他重活了一次,世事跟着有所变动?是了,否则长照也不会这么早就遇上贺之照。前世,他们都是入朝为官之后才与贺之照结识的。那时候,贺之照以太子太傅的资历,任职于礼部,做了礼部尚书,后来孟承业做了太傅,吏部尚书一职落在了贺之照头上。几番变动,六皇子成了太子,又做了皇帝,大权在握,大周朝国力日益强盛……
静下心来,孟时涯收回目光,微笑着冲徐绍点了点头:“原来徐兄练过拳脚功夫,真是有缘。在下也曾跟外祖父学过几招,有机会定要与徐兄切磋一番。”
“好啊!”徐绍哈哈大笑,在孟时涯肩膀上用力一拍,“一言为定!难得在国子监找到一样能文能武的,徐某求之不得!”
林长照在一旁笑着摇头:“你能武倒说得过去,能文却罢了。开课在即,你连一篇论术都写不出来,到时候还不是被主簿大人骂?”
徐绍晃着脑袋,有恃无恐,道:“我学的是冷冰利器铸造,论术这种东西不打紧。再说,有你在,我怕什么?咱们同住一屋,我若写不出来,找你请教就是了。”
孟时涯挑了挑眉,弯起嘴角,故作讶异,道:“我知林兄住在竹涛院癸字号房,却不想徐兄也是。甚好,甚好,以后读书骑射,可结伴而行了。”
徐绍闻言更加高兴,又把那些钦佩孟时涯学问的话说了一通。倒是林长照惊诧不已,看向孟时涯,几番欲言又止。孟时涯见他这般为难,就直言相告,说起了元宵节的变故,道李恒等人在折柳台如何放肆,自己越发看不顺眼,与他们起了冲突,不小心落水,那些个所谓好友竟无一人下水相救,叫他明白酒肉朋友不可相交,病了一场更觉得从前糊涂,只想洗心革面,规规矩矩地读书、做官。
林长照听罢,沉默少时,抬手一礼,笑道:“孟公子本就心善,与他们几人不同。人生在世,难免有识人不清的时候。如今与那纨绔子弟绝交,是件大喜事,值得一贺。”
徐绍连连赞同,手脚麻利去取了茶水竹杯,倒了三杯,嚷嚷着以茶代酒,恭贺孟时涯“涅槃重生”。
孟时涯暗叹,可不就是涅槃重生么?他不但重新活一次,而且又遇上了林长照,徐绍,也可谓天意难违。
三人这边正经喝茶,其乐融融,旁边吃饭的学子们看不明白,只觉得挺快活,有样学样跟着相互敬茶。知味堂一时热闹非凡。
林长照抿唇低笑,眼角眉梢添了风采,让孟时涯看得出神,很快收敛起心思,只当自己是林长照的寻常同窗。
秉烛夜话
知味堂用过晚膳,时辰尚早,再加上明日才开课,夜里没什么事情可做,不少学子都出去国子监逛了逛。徐绍每日必要练武,说要去演武场,孟时涯以初来乍到,许多东西未曾收拾为借口拒绝了一同练武的邀请,随着林长照回了竹涛院。
一路上,灯盏燃起,红晕铺满脚下,颇有几分旖旎绮丽的意趣。林长照性子拘谨,言语不多,便听着孟时涯跟同窗已有一年的学子们打招呼。
其实孟时涯对那些昔日同窗不甚相熟,有几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他冷冷淡淡地回话,旁人只觉得他个性就是如此,也不计较。或许是前两日孟时涯痛打李恒等人之举颇得人心,往日里对他疏离有加的学子莫名热情了几分。
“孟兄回到府中,令尊可曾责备于你?”林长照侧脸看过来,笑问。
孟时涯压下心头暗喜,淡淡道:“这倒不曾。家父在朝堂上总被刑部尚书、京兆尹排挤,心中愤懑已久,我打了他们的儿子,他恨不得跑到陛下眼前夸我英勇呢。”
林长照愣了片刻,笑出声来,低着头轻轻骂了句“胡说八道”。
“不过那姓李的和姓余的都是小心眼儿,明日在学堂他们必会寻我的麻烦,到时候辛苦林兄你跑一趟,偷偷把祭酒大人请来,为我主持公道。”
“孟兄懂得拳脚功夫,难道怕打不过他们?”
“这倒是。大不了,再打他们一顿,叫他们从此绕着我走。”
林长照抿嘴低笑,不再说话。
回到癸字号房,屋内其他两位学子,周泰平和阮青山正捧着书卷埋头苦读。这二人都是广学馆的,都想着年末国子监试考能拔得头筹,转入太学院,是以格外用心。孟时涯悄声收拾衣物书册,也幸赖家教甚严,举止文雅,才不至于打扰到他人。只是他毕竟从下被伺候惯的,整理东西实在不擅长,忙碌了半天,那周泰平和阮青山都睡下了。
国子监学舍设计得极为精巧,每间房里四个学子的床铺用木板围隔起来,只留两扇小门。夜里把小门关紧,再拉上帘子,既不透光,又能隔音。这是因为学子生活习性不同,怕相互之间生起矛盾而特意设计的。若非如此,孟时涯也不会这么早就搬入学舍。他这几日都做噩梦,梦见前世种种而惊叫醒来。若是叫林长照听去了,只怕一切都要露馅儿。
孟时涯去外间洗漱回来,对着书案上乱七八糟的物事儿犯傻。荻秋那孩子,生怕他住不惯,往包袱里塞了许多东西,光狼毫笔就带了几十竿。作画的颜料都放在广口瓷瓶里,整整二十余个瓶子,堆得书案没有丝毫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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