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春庐
渭阳城往东走大约一柱香时间有一间酒馆,名唤阅春庐。馆是小馆,酒是劣酒,自然生意寥寥。酒馆也只有三人,一个店家,一个伙计,一个厨子。
春夏交接时,寒气未尽。
乌发未束的男子趴在窗台上拢了拢衣衫,低低哑哑的哼哼,分明是将醒未醒。
“公子,公子……”一个小厮打扮,年若十三四的少年急急忙忙的向男子奔来。
“四时,来了刚好,给我拿些酒来,有些寒意啊。”男子头也未抬,只动了动手,手从衣袖里露出小半截,修长苍白,指节分明。
名唤四时的小厮闻得男子张口便是讨酒,气得跺起脚来。
“我上辈子作的什么孽,跟了你这么个败家子!你是店家,酒都让你喝光了还做个甚生意!”
“呵……莫气莫气,四时精明,怎么着这个家我也败不去的,”男子终于站了起来,素衣微皱,乌发披身,伸着腰,“什么事儿把我家四时急成这般模样了?”
四时瞅了他一眼,拍拍衣衫,一副现在我不急的样子。然后,眯着眼笑得狐狸般一字一字的说,“琪-相-公-拜-访。”
瞧见自家公子脸上闲适全无,咬牙切齿的样子,四时乐得眼睛都弯了,但硬是憋着不笑出声来。
不远处锦色身影缓缓向着后院走来,素衣公子梁景生顾不得小厮的嘲笑,怒吼着,“你个男娼敢踏进我屋里,看我不让五味把你炖了!”
边怒吼着边往店面走去,瞪着来人,伸手便扯住锦衣往外拽。
“店家,唤我呢?”一个左右不过十七八岁,灰衣衫,大眼睛,蜜色皮肤,头上粘着根鸡毛的小伙子匆忙从店面出来,左手抓着鸡,右手提着刀,便是那厨子五味了。
四时看到顶着鸡毛的五味,再也憋不住,笑趴在地上了。梁景生与锦衣公子像也被五味的呆样戳到笑点,拉扯着的两人不自觉分开了,竟各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五味不知所措,带着些灰的手挠了几下头,可偏就没把鸡毛挠下来,只颤了几下,越发的引人发笑。
半盏茶过去,笑声渐竭。锦衣公子揉着肚子,笑骂起来,声音竟有些软糯。
“果然是物似主人形么,笨蛋主人养着呆傻厨子。哎哟,可把我笑了个半死。”
梁景生听罢,新仇旧恨都往脑子里湧,更顾不得形象了,提脚便要将人往外踢。
锦衣公子见梁景生似乎要动怒了,挽着衣服就往外跑。
“我道你病了,特地跑来这乡郊野外的来探望一番,你却这般待我,亏得我还是你喜欢的第一个人。”话未完人已经跑到酒馆外的华车边,掩嘴回眸,媚态横生。
“瑶琪!”梁景生气得脸色紫红。他生平最恨就是别人提这件事,偏这个参与者不觉得有甚问题,有事没事拿来调侃一下。
吼声未止,店门外华车里伸出一只玉手,瑶琪搭上自己的手,一跃上了马车。入得马车,瑶琪还要露出小脸来向梁景生挤挤眼儿,却被一双手拽进了竹帘里,断了外人的眼光。
车马绝尘而去。
这里是阅春庐,平日里一主一仆一厨子过着闲适生活,偶尔也会像今日一般吵闹。
☆、春风笑
虽说已经是夏末,但骄阳仍然毒辣,蒸得途人不敢在路上多作停留。阅春庐位处官道不远,店前又多植青竹,借了这份难得的清幽凉爽,生意多少有些起色。
一大早就让蝉噪声吵醒,梁景生难得的没过午便出了后院,在店面上帮忙。说是帮忙也不过是人在那坐着,告诉往来客人这家酒馆有他这么个店家罢了。
四时是个机灵人,打理这个小小的酒馆得心应手,压根不用着梁景生操一份心,他只管过自己的自在日子就成。可四时不这样想,他家公子什么人呀,渭阳梁氏独子啊,虽然不是顶顶的俊,可打小锦衣玉食的供着,诗书礼易的养着,出入车马,也是一派fēng_liú人物。如今潦倒至此,梁景生还不思进取,整日只知饮酒行乐,实在把他这个当小厮的气得牙痒痒。
四时提着一小坛酒走过梁景生身边,见他只手支脸,只手摇着葵扇子,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俨然山野乡民的作派,就差没把腿搭在桌子上了。
“砰”的一声,四时气不过,把酒坛子用力的放到梁景生支手的桌面。
“公子!形象形象!好歹是店家,别整得像个大老粗一样。”四时近两年来大声斥责他家公子已经成了习惯了。
梁景生被惊醒也不恼,葵扇被惊掉地上,便双手托着脸,睁着尤带困意的杏核眼儿笑容可恭,衬着他秀气细致的脸,十足讨糖吃的小孩,教人气都发不起来。可那四时是谁?是打小入了梁府便跟在梁景生身边的人,对他这些小招数是闭着眼都能猜出来,自然不会吃他这一套。
四时双手插腰,瞪着眼睛,已经摆出一副就要骂人的功架来。就在这时候一丝怯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店家,四时。”来的是个提着个篮子的妙龄姑娘,身着的黄衣虽洗得有些泛旧,胜在干净。她怯生生的低着头,梁景生原就年长些,身形也颀长,只瞧得见她简单的发髻,额前覆着细碎的发,露出莹白小巧的鼻子。
“哎呀,五味的小娘子。”梁景生唤着来人,一脸的促狭。来的人是五味的青梅竹马,叫肖帛。
四时不禁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直道自家公子是没救了,还是省一口气暖肚子吧,拿了酒坛去招呼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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