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兄,弹指一挥间,竟已是两载流年空换,为你在京郊建这小小的空坟,也是为了你能血祀不绝,享这人间香火,偿你今世罪孽——若能再世为人,愿为寻常布衣,生生世世莫再起王霸之心——怔了怔,和珅忽然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如今他之执念若狂又何尝不似当年的索若木?
死了的,自是万事皆空,可活着的,却也是时移事移,很多事很多情,过去了,消逝了,就再不会一如当初。
望哥儿的年纪自然不能领会其父此刻百味陈杂的心情,瞧着这座修葺整齐的无名冢也没多大的兴致,和珅出城他是猴着硬要跟来的,竟日里关在四合院里,早拘束怕了,因而早撒开腿连爬带跳在草丛泥地上扑蝶弄花,玩的不亦悦乎。和珅扫墓诸事毕了,回头见望哥儿早就满脸是土,新造的月白小袄也被枝桠钩破了,却兀自不肯将息,因而笑着拉着他道:“你要玩可以,总得把脸给擦干净了,这么着灰头土脸也不躁的。”不由分说抱起儿子到山溪边,打湿了帕子给他擦脸,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纷沓的声音。
和珅回过头来,却是三两个乞丐模样的人围了过来,嘴里唱着莲花落向和珅父子讨钱。和珅不动声色地把望哥儿掩到身后,唇边带笑道:“各位兄弟辛苦,在下又岂有吝啬之理。”说罢就递过几个银踝子——天下行乞之人岂有到这荒郊野外讨生活的,必是一路跟过来的,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为财起义,不安好心是定然的了——他倒不怕他的工夫会摆不平这些地痞无赖,可望哥儿就在身边,容不得半点闪失。
“就这几两碎银子,就想打发我哥几个拉?”为首的壮年乞丐猛地将银子打飞,撮着嘴道,“和大人,有财大家一起发嘛。”
“那你们要多少。”和珅收起了笑脸,这些人根本是有备而来。
“十万两。”
“胡闹!”和珅横眉冷道,那为首之人又咧嘴一笑:“怎么,心疼了啊?和大人昧着良心吞了我哥哥的钱怎么就不知心疼了?”
“你——”和珅一怔,顿时醒转过来,这个人正是原山东巡抚国泰的亲弟!
壮汉手一挥,几个人渐渐围了过来,咬牙切齿道:“我们三族流放到乌里雅苏台为奴,这可都多亏了您哪!我这一路吃尽苦头,靠着行乞为生才能存口气撑回北京城,再一路上巴巴地跟着你出城到此——就是要找你算算这笔帐!”
望哥儿此时忽然从父亲背后探出头来:“阿玛,他们为啥叫咱们给钱呀?”
“哟,这就是府上的小哥么,长的还真是可爱——”说罢就伸手去拽他,和珅心下一惊,断然喝道:“别碰他!”语气未落,已然捏着他的手腕重重一折,飞起一脚正揣在壮汉脐下三寸处。
那汉子飞跌出去三尺有余,一面疼地满地打滚一面杀猪般地叫起来:“给我上!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本来以和珅之能胜这些个人不在话下,可眼前诸人都是壮年大汉,加之要护着儿子,投鼠忌器处处制肘,与他们只暂时打个平手,国泰之弟在战圈外却已是瞧出了门道,当下狞笑一声,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揉身而进,刀锋所向却直指望哥儿,和珅正被几个人围住缠斗,抽身不及,见望哥儿已经被这陡来的变故吓地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连起身躲避都不行,心下大急,撇了众人反身去抓那人的手腕,将身后一大片破绽暴露敌前,却也只来得及以肉掌握住刀锋,穷毕生之力使匕首无法递前一步,那血早已经淅沥沥地顺着手指缝不断滴落,和珅却硬咬紧了牙,大喝一声,顺势一推一撞,硬生生地将那彪形大汉逼退数步,下一瞬间却已在背心挨了数记重脚,踉跄着向前摔倒在地,却依然不忘将儿子护在身后,喘息不已地抬头,拭去嘴角淌下的一丝残红。
几个人围了上来,攥着和珅的衣领从地上猛拽起来:“今天定要为国大人报仇!”
和珅冷冷一笑:“那种人死不足惜,却抱什么仇!”话音未落,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掌:“死到临头还想嘴硬,老子今天就叫你——”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只觉得脖间一凉,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放下刀,滚。”
他胆战心惊地偏头一看,薄如蝉翼的刀刃已经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之中,而他甚至没能看清楚来人是怎么出手的——更叫他心惊的,是刀柄上刻着的两个篆字——富察……
“没听见么?不想活的,尽管留下。”来人跨出半步,威势赫然的面容顿时现于众人眼前,和珅呼吸一窒——居然是他,也只会是他——
福康安,今生今世你竟要魇我心志,至死方休么!
第三十三章:行渐远隔阂再起,借东风青云复上
福康安走过来,对靠着树干闭目不语的和珅道:“把手伸出来。”语气森然,似不带一丝温度,见和珅依旧闭着眼没理他,蹲下来冷冷地将他的脸扳向他:“这时候充什么硬气,方才若非我赶到你焉有命在。”另一只手却强行攥过和珅的手臂来,翻过一看,顿时抽了一口凉气:“该死的你在金川都白呆了!在战场上要都似你这般不要性命不顾后果,多少条命都不够搭的。”话没说完,已是麻利地抽出腰带上搭着的荷包——自一年多来他受命东征西讨,疗伤之药早是随身必备之物,旁的贵介子弟荷包里放的是沉速之香,他放的却只能是云南白药,若非如此,以他打仗从来身不批甲一马当先的性子,在穷凶极恶的战场上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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