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
恍惚间,辇车的幔帐里,伸出一截寒玉一般冷得苍白的手指,旋即是一截通透的白藕似的手臂,再然后,一抹白袍顺势滑出来,众人屏息,生怕惊了飘然而至的仙子一般,呆呆的,谁也没有说话。
随行而来的宫人,毕竟还是少数,现在侍立一旁听候主人差遣的丫头,其实还是那些常年呆在襄竹别院扫撒院子,或是修剪竹叶的居多。
她们没有见过那少年,甚至除了竹子,除了幽远的小径,连多余的人都没有见过。可是因着这一抹夜幕里最亮丽的白色,所有人默契的等待着,谁也不敢出声,谁也不敢妄动了。
那白色的少年静静的下了辇车,长长的垂至腰际的墨发,并没有束起,只是闲闲的盖过纤细的腰线,也就黑得如同乌鸦的羽翼,逆着风,一缕一缕扬起来,像是就要飘然远逝一般,看得人心疼,凭空的生出一种想要挽住,困在怀里,却只觉无力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在襄王这个家国天下尽在指掌的人看来,真是不好。他于是开口,淡淡两个字:“过来。”
少年闻声,低低垂了头,极随意的抬手,在身侧恭立着的丫头手里接了刚刚切好的一盘香瓜,施施然走过去,半跪在冷月渠边,微微俯身,由着一头青丝泻地,只是伸出两根白玉手指,拈了一小块看上去最诱人的瓜片,抬手递到了襄王唇边。
这样看似顺从,却满是倔强的动作。襄王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凑上去一口咬住那块甜腻的瓜片,犹不松口,只是更深的咬住那截白嫩的手指,舌尖轻点,像是意犹未尽一般。
倏忽,他暗自用了力,牙齿摩挲着那截嫩白,恨恨的一咬,一缕血色顺着他的唇齿蜿蜒下来,那少年许是疼了,略略蹙眉:“哥哥……”
然,语声未尽,手里的一盘香瓜已经被眼前那人愤愤的拂到地上,盘子滚了滚,竟有一大半瓜片,顺势落进了冷月渠里。
襄王怒意未尽,望着那一张眸光平静的面容,愤愤道:“你知道,朕要的,不只是这样。”他说着,抬手握住那只犹在滴血的手,再一用力,已经把他整个人掀进了池子里。
静谧的夜,池水激起的水纹荡开来,那恍如仙子的少年甚至像是了然一般没有发出一丝惊呼,人就已经陷进这浸了夜色,凉得有些刺骨的泉水中去了。
只是一瞬,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只听得一阵激越的水声哗啦啦漫过眼角,再去寻时,那少年已经不在岸边了。
众人惊呼,熟悉的人自然知道,修建冷月渠的匠人,为了保证这池水即使在暑气最盛的夏日正午也能透出丝丝凉意,在设计时不只考虑到池子的位置选址遮光采阴,连同池子的外浅内深的形状也是考虑在内的,这冷月渠虽看着极浅触手可及,可真要是深入内里,再加上由外引入的泉水循坏往复,寻常人若是失足掉进去,连淹死都怕是找不到尸骨的。
而这些,襄王忙于政事,无心享乐,不曾关心过,自是不知。他也许只是想吓吓他,也许只是不能忍受他那种恭敬却疏离的目光,或者只是想更近的看着他,抱抱他,然而掀他入水的力道毕竟大了些,那少年纤细的腰身毕竟轻了些,随着那一阵水花飞溅,他再睁开眼时,水面已经静了,连同那人的影子,什么痕迹都不见了。
“燕儿——”他试着唤了一声,不过水面还是静的。
一旁侍立的众人闻言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一个一个呼喊着“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脚步声乱作一团,可是襄国毕竟是北国,到底是没有哪一个人真的识得水性,或是真正能够下水去救回一个人的。
然而,脚步声还是在无休止的乱着,几十个人推推挤挤又都站在岸边,情急之下,稍稍一个不稳,被人给挤下去的事,还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也正是这时,一个年纪尚小,也许是看着身世可怜才新收进来的粗使宫女,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人就顺势落进了最深的那一处水里。
她许是太过惊慌,身子落下去的时候只是本能的伸了伸手,连近旁之人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抓到,只听得一叠声的“ 泠泠,泠儿——”尚不及答,幽深的泉水,已经转瞬灭顶。
这夜的月色极是不错,星星点点的光华撒在水面上,被水纹一波一波漾开去,衬着竹影摇风,自是别有一番情致。
所以她落水的时间虽只有一瞬,却足够岸上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水面就在这时恍不可察的动了动,一道波纹顺着月光轻微的晃了一下,众人复又看过去时,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浮出水面,而他的怀里,还像是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是了,是他们。
岸上的人们欢呼起来,早就听说那少年是从水乡燕国带回来的孩子,不只生的雪肤玉骨惹人怜爱,那水性也是极好的。见他抱着泠儿缓慢却安稳的游回岸边,众人自是打心里头高兴的。当然,这些人里,除了襄王。
泠儿毕竟不通水性,年纪又小,遇到这样的事,本就是比一般人还要惊慌的。更何况,但凡落水的人,意识大多已经不清,只是本能的抓着身边可以触到的一切事物绝不松手,哪怕,手里费力握着的只是一根稻草也无妨。
所以此刻,随着他们一步步游回岸上,襄王清楚的看到了那小姑娘紧紧抱着的那人——略略露在外面的白皙的脖子上,已经被人生生抓出了几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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