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苏唯养了个习惯,每天晚上挨着大花在院子里面看……星星。
这时候小花也回来了,挤在苏唯的怀里面。苏唯一边摸着小花的头,一边讲故事。
从前有只鱼,住在水里面,有长长的大尾巴,尾巴上面铺满闪亮闪亮的白鳞片。那条鱼还有个美人儿的上半身,头发跟海藻一样又密又软,睫毛跟水草一样又细又长,一哭眼泪全是珍珠。她一到晚上就坐在礁石上唱歌。
大花你问礁石是什么,就是海里面的石头。
海又是什么?还就是好多好多水,望不着个边儿,早清儿鸡蛋黄一样的老爷儿从上面蹦出来。
她唱歌干什么?在等自己家的夫君回来呗。
她唱啊唱啊,一年又一年,夫君还不回来,嗓子都唱出血来了。血滴到海浪里面,就变成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小赤鳞鱼。
小时候苏唯我还吃过那种鱼,那鱼脑子里面月白色的刺儿,能拼出个东西来呢。
你问是什么?
是只风里来浪里去的大海鸟。
原来,那只鱼娘子的心上人,是只天上飞着的鸟儿。你说好笑不好笑。
苏唯一边自己笑,一边摸摸大花小花,两只小兽早都打起呼噜来了。
转眼间中秋节就到了,月娘儿一天一天从细腰小娘子胖成了圆润脸儿的小媳妇。
苏唯握着竹杖,带着小林,赶着老拐,到双龙镇的市集去驮了米面,捡了几样菜,狠狠心割了好几斤猪肉。这一阵儿大花倒是没撵着他要肉吃,每天一早准跑没了影,去小空山上划拉吃的。
“苏先生好,这是这个月新印的《雨月奇谈》,绝对比上回的《小轩窗》精彩有趣,”书摊的小虎远远见着了苏唯,就抻着他的竹杖不松手,“还有您上回要的药典,我给你找着了。”
“好好,都要了。”苏唯摸出荷包来数了钱,递给小虎。小林最怕这些神怪奇谈野史轶闻,老是读到一半时候又想扔又舍不得松手,还天天对着苏唯发梦说,师傅我今天晚上不睡了,瞪着眼在书桌子前面看书,就等着里面的黄金屋和颜如玉出来。
苏唯紧接着说好啊,那明天把这几页的药书背好了我听听。小林立马皱了眉,没了声响——得了,看你那药书,顶多蹦出个人参小娃。
小虎捆好了书,没看着老拐哀怨的小眼神儿,直接揣在背上的口袋里。“谢谢小苏大夫,都好了。”
过了回清河上的石板桥,苏唯带着小林去了裁缝铺,选好厚实柔软的棉布料子,老裁缝的大尺子一比量好尺寸,谈好了隔几天来拿再把钱付全了。
回去的路上苏唯拐到了杂货铺,买了个大铃铛,听小伙计说是白虎兽头阴阳纹镂雕的,穿了红绳儿挂在小娃儿的手腕儿上又威武又辟邪。
大花肯定喜欢。
小林啃着金黄的糯米豆沙炸糕,跟在苏唯后面,看着自己家先生晃晃悠悠地走,竹杖上系着的铃铛清脆响,引得好几个小姐拿手帕捂住了半边脸侧了头看了又看。
走到半路,老拐耍脾气撩了蹶子,死活不走了,正好碰着一个茶寮,苏唯叹口气,说歇一会吧。
望月楼先生一拍醒木,茶寮就成了烹着江湖小道消息的大砂锅,所有武林人士必须拉长了耳朵,听了些哪个世家的一把锈铁剑成了旷世神兵引得好多人打破了头,哪个门下的女弟子成了新晋的武林第一美人勾引了哪个大侠,又谁家的小厮练成了葵花神功成了天下第二。
可是这里哪有那么多有用的闲话。
坐着的人全是柴米油盐说地热闹,要不就是小林的耳力实在跟他人一样,入不了江湖的流。
苏唯的耳力好,这时候只知道支着下巴晒着太阳发呆,差点儿没睡着。
茶寮的茶比水还淡,底下沉着几片儿细长的叶子。
配碟儿干花生倒是炒地香脆,小林干脆跟旁边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剥花生,一颗一颗丢进嘴里面嚼。
一颗,两颗,三颗。
突然,小林剥不动了,心儿怦怦猛跳,“苏大夫,苏先生,你看啊……”
一个翠色的小身影飘了过来。
小林站起来使劲儿地挥手,“阿竹啊,可想死我了。”
阿竹没搭理小林,也没搭理茶寮里人们投在他身上的惊艳。走过来坐到苏唯的身边,跟他说道:“苏先生,我家先生请你中秋的时候一起去看月亮吃瓜果,别忘了带上你自己酿的桂花酒。”
“啊?好。”
小林站在一边儿绞手指头,“我……我……”
“你什么你?”阿竹眼睛一瞪,“又没说请你。”
小林像扎破了的皮囊,一下子瘪了,眼巴巴望着水灵灵的美人儿阿竹。
阿竹浅浅一笑,雪梨样的脸颊上陷出两个大酒窝来,“你就不会帮你师傅拎东西啊!”
小林愣了下,狠狠狠狠点头。
中秋那天正午后就飘起朦朦的小雨,硬是没顶住双龙村和双龙镇的袅袅炊烟,傍晚收了回去,只把天洗得亮了一些罢了。
苏唯收拾好自己,让小林挖了树底下最后两坛酒出来提着,往山里去了。
大花晃着脖子上面的铃铛,乖乖跟在后面。
这回小林也不觉得山岩陡峭,山路湿滑,一马当先,恨不得化成了青鸟儿飞过去。
苏唯知道他的心思,偏偏问他晚上他们姐姐弟弟不团圆去么。小林抿着嘴想了半天,才说吃了饭姐姐和弟弟去灯会了,就剩他一个,不爱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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