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是很麻烦……可是过去了,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烦心的了。到时候……”他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有什么将露未露的话语被盖了过去,“到时候,我们就不必再来这里了。”
周聿铭想不通他的话,也不愿想,他从来都弄不懂赵深迂回的心思。他还记着妹妹对他说的话,深呼吸片刻,对赵深发问:“你把白岸也带到t城来了?你答应过让我见见他……”
“我旗下的影业要上市,带他过来是公事。至于见面,我当然会安排。“赵深的手指一寸寸勾过他的衣衫,最后在他手腕处停下,虚虚地握着。这根手指曾经许多次进入过他体内最深的地方,却鲜少牵过他的手。赵深突然问:“你认为我和白岸是什么关系?”
周聿铭现在一听到这名字就头疼得很,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希望他聪明点,最好别和你扯上关系。”
赵深按着他在椅子上就提枪上阵。足足弄到他昏过去才罢休。周聿铭困极了,补足觉醒来时赵深已不见踪影。他不知道赵深临走前坐在床边看了他很久,对他来说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来时不问候,去时不挽留。
第九章
赵深还是履行了他的承诺。周聿铭终于见到了白岸,如今的白岸自非当日可比,行程排得满满,出入都是在衣香鬓影的金屋华庭,要见他一面也难。所幸周聿铭还有个董事长助理的头衔在,能顶着那些陌生又难测的眼神走近。
真的是变了。周聿铭双脚踏在那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时,都觉得有些恍惚。这灯火煌煌、光彩熠熠的场合,曾经也是他所习惯的。从前他做记者的时候,到什么地方都打扮合宜,不肯有一丝懈怠。无论是对着西装革履的上层名流,还是气度洒然的知识分子,他都笑得大方得体,像一朵点上香水被插在水晶瓶里的玫瑰。一晃几年过去,他在赵深的笼子里关的太久了,今天看到这么多人,他竟然对上他们的眼睛都觉得发昏,目光钝了,舌头僵了。他忽然明了,他才是最回不到过去的那个人。
白岸向他迎过来,身后众星捧月般围着一群人。他穿着极时髦,贵气隐而不发,着实叫周聿铭一望惊艳,可同时心底也涌上了说不出的滋味。
他脚步虚浮地走过去,好半晌才想起此时久别重逢,是应当笑的。可他那勉力为之的笑容也只维持了一瞬,就像流沙一样消失无踪。白岸身后恰巧有个女孩摘下了帽子,瀑布一样的长发落了下来,周聿铭觉得自己一定是在这个时候闻到了草木藤的清香。以前他笨手笨脚地替她洗头,她头发上就是这种香味,淡淡的,绝不扰人。
那个长大的女孩就站在他的对面,五官与他颇为相似,是漆彩描金的明艳,脸庞却小小的如新摘的莲瓣,怯粉生红。他们之间,有的是一面时光的镜子。
周影露将手指按在唇边,微微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电光石火间他还来不及会意,白岸就一把攀上了他的胳臂热情洋溢地叫道:“哥!你终于来看我了。咱们兄弟叙个旧去。”
白岸又叫一声小周,周影露伶伶俐俐走过来,替他将手里东西都接过去,乖顺地站在他身后,活脱脱一个小助理。他们两个动作一派自然,既不亲切,也不生分。周聿铭看到这炉火纯青的一场戏,心下也油然生出警惕来,双目与妹妹不再交会。
宴已过半,他们要聚,别人也识趣地不再跟着。周聿铭跟着白岸去了他暂住的酒店,一路上他只能用余光瞟着妹妹,黑发一跳一跳地在她侧脸上起起落落,看不清她表情。
白岸极有耐心,到了房间也只和他谈天,倒没来由地扯出许多往事,走马看花地回望过去,并不真实,都是前尘。直到赵深派来的保镖换了班,白岸瞧出他只是新人,便客气一笑请他出去,留他们单独说话,有关他们老板的私事,还是少听为妙。
保镖最怕卷入小情儿间的争风吃醋,连忙应声退去。他一走,周影露便再也按捺不住,向哥哥扑了过来,强忍的泪水都纷纷挣出眼眶。他们在房间这头兄妹情深,白岸只是在那头看着,大声地自说自话起来,掩住了女孩幽幽的涕泣。
他倒没有辜负赵深特意为他请的表演老师,哪怕脸上依旧是疏离的神色,台词一起一转都惟妙惟肖。
周聿铭双臂缓缓收紧,搂住了妹妹:“露露……对不起。”他心里的苦开始一点点,一点点浸出来。这些情绪在他心中发酵太久,也不能倾泻而出,只能年复一年地闷在那里。极偶尔的时候,他会听到风穿过心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空洞时奏响的声音,像是海螺里偷偷记下的数百年前的涛声。
周影露擦了擦眼睛,轻轻对他呢喃:“哥哥,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明明这一切,都该是我的错。”
他手足逐渐冰凉,只能惶惑不安地对她笑着:“露露,别这么说。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斗不过他,都是命。”
女孩凄厉地笑了一声,凌乱的黑发浸了泪水,揉在她脸上,缠绕着她惨白的面容和脖颈,活像从水底下爬出的冤鬼。那结着愁怨的美丽本该凋谢在许多年前。
“哥哥,要不是为了救我,你根本不会跟云棋哥分手对吧?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病,你现在会不会很幸福?”
他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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