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澜心神一凝,蓦地想起月老的话来。月老说,天帝其实很好。他的好,你们不懂。
那一刻,澄澜虽不知天帝如何的好,也为他屈得慌,遂急急道:“兮光,并非我们偏袒帝座。你为何不愿为帝座想想?他一向苛刻端正,却能纵容你很多过分的事儿。帝座他,其实一直很心疼你。”兮光坐得规矩,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他道:“自本殿回来,他一眼也未瞧过本殿。”
澄澜哑然,半天没缓过劲儿,忽地想起一事,又道:“即便我们偏袒了,你这样做又有何意义?若那个谁闯入天界了,帝座发怒,你又被困在这里,谁又能救他?”
兮光动了动身子,侧头瞧了他一眼,又下了逐客令:“你若没其他的事儿,回去罢。本殿有本殿的思量。”
澄澜没动,但也没话说。陪着兮光坐了大半天,方起身道:“一早就知劝不动你,可还是来讨你的嫌。罢了,你自己的事儿你自己思量。”
兮光笑了笑,忽而认真道:“你下次再来,带壶酒罢。跟月老要。”澄澜无奈,拍了拍他的肩,也没说答应不答应,径自出了殿门。
极宸殿外,天兵一脸的凝重,比他进来时气势重了许久,澄澜不解,转了转心思,多嘴问道:“适才可有仙友经过?”天兵目视前方,一板一眼道:“回真君,天帝来过。”
澄澜眸光一闪,又问:“然后?”天兵回道:“然后知道真君在里面,站了很久,转身走了。”
澄澜听闻笑笑,闲聊起来:“是本君思量不周。帝座忙碌,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看殿下。若不是本君在里面,此时帝座与殿下早见上了。”
天兵一听,奇怪得瞧了他一眼,道:“与真君无关。每日这个时辰,天帝都会来。有时站一会儿,有时站很久,就是不进去看看殿下。”
澄澜一怔,回过神朝天兵点点头,提步往外走。刚走了一会儿,那边太白金星急匆匆而来,一把扯了他的袖子,道:“小真君,出大事了。”
澄澜心里一咯噔,忙问:“什么事儿?”太白金星拉着他往弘德殿赶,边走边道:“是殿下瞧上的那鬼,他闯进来了。”
帝座是真的怒了,当着殿下的面,当着鬼王长芜的面,一掌碎了那鬼的魂,不留一丝一毫的情面。
殿下当时就那样瞧着,瞧着瞧着,就走出了弘德殿,随后把自己关进极宸殿里。
………………
后来,天界一直很太平,众仙也都忘了昔年他们的殿下与一鬼相恋过。
澄澜总拎着酒去瞧殿下。殿下还是那副样子,笑一笑,周身笼着温暖和煦的光。偶尔月老也去,顺手下盘棋,和他说说天界的杂事。
至于天帝每日都站在殿门外瞧殿下,月老和澄澜权当自己不知,也从未与兮光说过。一晃眼,两千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一日,月老去弘德殿瞧天帝。
天帝闭眸小憩,听见月老的声音:“帝座近日是否安好?”
天帝动了动眼皮,又静了下来,道:“本座很好。”
月老一听,也不知为何胆子大了,盯着天帝道:“帝座瞧着一点都不好。还有,您若再不去见殿下,殿下怕是会一直怨着您。您能站在殿外那么久,为何不进去?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当年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又为何不愿让殿下知道?”
天帝没睁眼,气息有点弱,半天才低声道:“怨就怨罢,毕竟因为本座,他才这么难过。”
月老往前近了两步,忍不住为他辩解,“帝座又是何苦?那件事帝座不仅没错,还救了一命。可殿下至今都怨着您。您,当真甘心?”
弘德殿庄重威严,层层的玉阶泛着亮白的光,映出了天帝端正严肃的脸,跟个木头似的。他道:“他怨本座,本座受着。本座只是想让他知道他的身份,毕竟以后他要执掌整个天界,这是给他的教训。”
月老正欲说话,又听到天帝的一声低喃,低低的声音,很压抑,“何况,等到哪天本座羽化去了,谁能再这么纵容他?”
再后来,五千年的光阴如水般流过,殿下出了极宸殿。
殿外,众仙环着瑞气腾腾的仙光,唤他:“帝座。”
殿下怔住,好一会儿才问:“你们唤我什么?”
群仙中的月老上前一步,恭谨道:“前天帝已羽化了。帝座。”
殿下晃了晃眼,周围静了良久,他笑笑,拖着步子退进了极宸殿,嘭一声关了殿门。
月老抬眼去瞧,厚重的殿门严严实实关着。瞧了数眼,他无视周围无措的仙者,忽而忆起了一件事。
应该有好几千年了。
有一回,殿下犯错,被帝座罚跪了。他趁天帝不在,揣着几个仙桃偷偷去瞧殿下。
那时殿下还小,很可爱,也很懂事。他晃着仙桃逗他,“小殿下,帝座对你好吗?”小殿下很为难,皱了皱眉,沉吟道:“父上严谨,都不对本殿笑笑。”
他心疼,于是对小殿下道:“那小殿下可以对帝座笑啊。小殿下每天对帝座笑笑,帝座心里会很高兴,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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