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赶到医院的时候,只有外公和舅舅一家在,主编的妈妈还在赶回来的路上。魏宁走进病房先是愣了一下,六个病人一间房,床和床之间拿帘子挡着,全是老头老太太,他们进屋时一个老太太犯病了,嗷嗷直叫唤,听着揪心。主编的外婆是中间的床位,她看上去非常虚弱,带着氧气面罩,骨瘦嶙峋的胳膊上插着输液管,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睡着了。
“怎么是这种病房?单人间满房了?住院还分淡旺季啊?”唐凯一进门脸就拉下来了,他看着泛黄的被单,拧着眉啧了一声:“我姥姥是心脏有毛病,又不是聋了,不怕闹?”
“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再高级的病房也不如家里,老太太刚做完手术,养两天就接回家了,没必要这么折腾。”舅妈打着圆场:“再说了,就手术这点钱还是七凑八借的呢,哪还有钱换病房啊……”
“总共多少钱?”唐凯皱起眉,主编伸手拉了他一下,跟着问道:“我们家出多少?”
舅舅报了个数,主编转头跟唐凯交代一句:“我去取钱,顺便换个病房。”转身就出了门,魏宁愣了一下,立刻追出去。
“你们……和家里亲戚是不是关系不太好?”魏宁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开了口。
“我家是个小地方,人的思想都很保守,改嫁在这里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像我母亲,嫁给一个生意人,流言很多。唐凯四岁那年,母亲带着我们搬走了。”主编取好钱,看着手里厚厚的钞票冷笑了一下:“也只有我们拿钱出来的时候,他们才能闭上嘴。”
虽然主编没再多说什么,但魏宁想象得到,他的童年想必不会太值得回忆。没有父亲,还要受到亲人的冷嘲热讽,那时候唐凯还不到四岁,不懂得人情冷暖,但是他们搬走那年,主编也有六七岁,已经是什么事都能看得出来的年纪。而且,就算搬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唐凯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可主编……却还是好像在寄人篱下。
魏宁忽然有点明白,电话里主编那一句“唐凯陪他回来”是什么意思,也许他有些时候也需要陪伴和勇气。
几步跟上主编,魏宁偷偷握住他的手。主编脚步顿了一下,却没说什么,他只回握一下,两个人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
当天晚上,唐凯主动留下来守夜,主编也没跟他客气,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大家都需要休息,第一天他要先把魏宁安顿好,医院附近都是卫生条件不怎么样的招待所,主编干脆把人领回家,也方便他照看一下外公。
外公住的是老宅,木质门楼,青瓦轩窗,门口两串大红灯笼,门上还贴着门神画像。外公住在一楼最大的北房,等外公睡下了,主编才带着魏宁来到阁楼上一间小房,这是他舅舅家表妹出嫁之前住过的地方,因为表妹才出嫁没有多久,所以暂时空下来没人住。
魏宁拉着行李进屋,主编把灯拉亮,昏黄的光线下屋子里尘土飞扬,魏宁正盯着屋里的雕花大床发愣,主编已经把扫帚塞给他:“我去打水。”
主编下楼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魏宁忍不住走到床前碰了碰粉红色的绣花纱帐,床褥还是大红色描金牡丹花的……这种新婚的即视感到底是要闹哪样?
“咱能换间房么?”等到主编拎着木桶回来,魏宁苦着脸:“要不换个床单也行啊?”
主编没他的茬儿,直接把抹布丢到他身上:“要住就做卫生,要么你也可以睡厨房。”
魏宁被呛了,郁郁地杵在那儿半天,终究还是认输跟着主编打扫起卫生来。他本来以为主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生,没想到干起活儿来倒还挺是那意思,看着主编穿着名牌衣服打扫的样子,魏宁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呃,主编,你该不会叫韩春生,韩玉柱,韩铁根什么的吧?”
主编动作一滞,忽然一脸寒意地转头看向魏宁,魏宁打了个寒战,立刻讨好地笑起来:“呵呵,我就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么……哈哈哈……”
“韩春生?韩玉柱?韩铁根?”主编慢慢走到魏宁跟前,越逼越近,魏宁一步步后退,直到撞上床边,他猛地抓住帷幔维持平衡。
“你真的不是在暗示我什么?”主编勾起嘴角,鼻尖几乎要撞上魏宁的鼻梁骨。
“我暗示什么啊我……”魏宁冤枉得要命,可是仔细一想,春生,玉柱,铁根……他特么的脑抽了吧,给主编取这种少儿不宜的名字!
“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连主编你叫什么都不知道,这很奇怪吧!”魏宁头发翘起来一撮儿,上面还沾着绒毛,此刻他正扭曲着胳膊抓住帷幔,一脸不爽的样子像个小丑。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主编伸手拂掉魏宁头上的脏东西:“想采访我么?起码先付点出场费吧?”说着,他逼近过去,眼看嘴唇就要碰到一起,忽然楼下传来女人的咋呼声。
“这是谁烧的水啊?怎么烧上就不管了,这都要烧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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