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试过大麻么?”陶郁轻声问。
常征点了点头:“那时我比常徊现在还小,和室友一起抽过。其实大麻的危害并不一定比烟和酒精大,但是作用的特别快。”
“有原因吗?空虚无聊?压力大?”
常征没有立即回答,陶郁觉得对方身体僵了一瞬,才听他开口说:“那个室友是我第一个爱人,比我大几岁,学历史的。他是个虔诚的教徒,大麻也像是他的一种信仰,每天早晚都抽一点,说那样可以让他与上帝更亲近的交流。”
陶郁完全没想到常征的初恋会是这样的人,这听起来不像个教徒,倒像个神经病。他好奇常征怎么会喜欢上那个人,措辞了半天问道:“我和他有什么相似之处吗?除了都做过你室友以外……”
“没有。”常征拉着他一起平躺在床上说,“人在成长中,对爱的理解和渴求也是一个逐渐成熟的过程。那时我意识到自己对异性无法产生爱的yù_wàng,这颠覆了我一直以来的观念,也不符合父母的期望。有段时间我很痛苦,现在回头看,与其说那时渴望一个爱人,也许更需要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所以爱上了一个神棍?陶郁没有说出口,对那个没见过的前任他没资格评论,即使当时再亲密的人过后也未必能全面客观地评价对方,更别说他只是听了只言片语。
“所以他让你找到信仰,从痛苦里解脱出来?”
“没有,正相反。”常征平静地说,“他对信仰过于执着,后来患了抑郁症,他说上帝不原谅他是个同性恋者。他想结束生命,但是信仰不允许他自杀,最后他选择了一种很惨烈的告别方式……”
常征住了口,陶郁扭头看他,意识到那也许是对方心里一道伤口,从不示人。长久的沉默,就在陶郁以为今晚的谈话就此截止时,常征忽然开口讲了后来发生的事。
“……他们系里一些人组织旅行,他也参加了。那段时间他一直用药物控制情绪,我以为他情况好转,就没想太多。露营的时候他的同学找不到他,报了警,两天后警方在非露营区找到他的尸体,身体大部分躯干被吃掉了,他们说是熊。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散的,也没人知道他是走错了路,还是故意进入那片区域……他没留下任何话,没有遗书。后来他姐姐收走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一个人的痕迹就那么消失了。”
常征讲述的事情已经脱离陶郁的理性范围,信仰的缺失让他完全理解不了宗教徒的心理,除了“信教信出了神经病”这个大脑皮层最肤浅的反射,潜意识里他明白一定有更深层的东西让一个人如此疯狂。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接受任何亲密的关系,我没见到他的遗体,但是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象,那段时间我甚至怀疑自己也患上了抑郁症。”
陶郁侧过身问:“后来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我爸看出我情绪不对。”常征说,“但是他从来没有刻意问过我,他开始带我参加chloe基金的各种公开活动,带我去见那些合作医院和医生,还有为基金提供长期捐助的财团和个人。暑假我跟着运行团队走访那些收容患儿的机构,收集资料的同时陪那些孩子做游戏,带他们去山林里、城市里郊游。后来我渐渐想开了,单凭信仰不一定能支撑一个人的生命,但是行动可以。”
陶郁在心里重复常征最后一句话,觉得挺有哲理,但是听起来太深奥,没经历过对生命的深刻思考的人难以产生共鸣。
“其实换成白话的说法……”陶郁重新躺平,对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说,“就是想他妈太多没有用,做就是了。”
常征被他的话逗笑了,翻个身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这种对生活的态度是我最欣赏的,天大的事都不耽误你说句俏皮话,然后接着去找出路。当初我就在想,这就是我要找的人,什么信仰什么赎罪,能够遇事不低头的人,才能一起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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