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傅绍嵘在战场上中了流弹,再没有回来青州。
傅太太一封电报发到了欧洲,傅绍嵘只他一个儿子,他的手下此刻翘首以待傅骁寒赶回前线主持大局。傅家也需要一个继承人,为傅绍嵘引幡归魂。
傅骁寒手里抓着从万里之外的家乡送来的消息,脸色很平静,只有右手在剧烈地抖动。傅绍嵘,他怎么会死呢?四个月前,他还是中气十足地抽了他那么多鞭子。
傅府已是一片愁云惨雾,门口的守卫腰上都扎了麻带,檐角挂着两个白灯笼。傅骁寒孑然一身跑回了家,奔波多日也全身上下早已脏的和乞丐一样,头发蓬得像稻草,整齐的西装也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傅骁寒的脸上血色全无,嘴唇苍白的吓人,脸色却很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推开门,一路的灯笼,所有人白衣素缟,正堂斗大一个“奠”字,躺了一口漆黑的棺材,两旁烛火摇曳不熄。
小五子上前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说:“太太有话,一定要等到少爷亲自回来主持大局。老爷的身后事,得由少爷一手操办。”边说着边擦眼泪。傅骁寒没有说话,看向棺材旁守着的母亲。
“娘,我回来了。”虽说只离家四个月多,却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此时他逆着光,站在日色下面,眼眶深陷,眼中血丝遍布,嘴边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想来连日赶路都没怎么休息。
宋含芝搀着傅太太从蒲团上站起来,傅太太抬头,竟好像老了十多岁:“寒儿,我的寒儿,你终于回来了。”傅太太埋在傅骁寒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骁寒喃喃道:“他是怎么死的?”傅太太抹了把眼泪,从傅骁寒肩窝抬起头,泪眼婆娑:“邓副官说是他在收拾战场的时候,有兵没死透,冷不丁朝他后背开了一枪,结果.......结果正中心脏,一句话也没说,就去了。”傅骁寒拍了拍傅太太的背,闭上了眼睛。
厚重的金丝楠木棺空荡荡的,傅绍嵘并未被迎回青州,战场上太乱,一个炸弹丢下来,整个人都被炸得四分五裂。
傅骁寒手扶着棺,指腹摩挲着棺材上的纹理,木头的味道扑鼻而来,棺材里放着傅绍嵘的一套军装,深蓝色的,大海一样的颜色。
门房从外面小跑进来,在傅太太耳边说了句什么,傅太太整个人的神色都变了,脸色很不好看,眉头紧紧皱着,傅骁寒问:“娘,怎么了?”
傅太太强笑道:“就是有个不知好歹的人在门外闹罢了。”
傅骁寒转过头对门房说:“既然如此,赶出去就是了,娘何必动怒。”
门房看一眼傅骁寒,退了出去。
傅太太握着他的手,叹了口气:“寒儿,娘只有你了,从今往后,傅家就全靠你了,傅氏一族,满门忠烈,没有一个不死在战场上,你父亲的兄弟们,也都指着你呢。”
傅骁寒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吩咐小五子召集全府的人,商量葬礼事宜。邓副官已从前线回来,这些时日一直都住在傅府,看了傅骁寒这些时日的作为也大感惊叹,一个少年竟能做到遇大事而无惧,颇有当年傅绍嵘的风采。因此对他很是欣赏,下了决心要辅佐这位少将军做一番大事,去完成傅绍嵘的遗志。
依照青州习俗,死者家属应当请三日流水席,并跪在灵堂向前来吊唁的亲朋回礼,可傅骁寒一直在熟悉军务方面,北上的军队是撤不回来了,为今之计只有他代替傅绍嵘继续北上作战。
傅太太听了,二话不说跪在傅骁寒面前,怎么也不肯起来。
“寒儿,傅家的香火不能断,你要走,可以,你得和含芝成亲。”傅太太一向温柔,这一次却坚定得很,无论傅骁寒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娘——”
“寒儿”,傅太太忽然以一种极温柔目光去看他。她伸出手摸他的头发,他长高了,孩子总是在母亲不经意的时候悄悄长大,尤其是他曾远离她那么久的时间。傅骁寒低着头,傅太太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会理解我的。”
傅骁寒觉得哪里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傅太太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我知道你喜欢那个戏子,呵”她突然停住了,看向远方,目光涣散,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绍嵘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女戏子,和程遇春长得很像,我第一眼看到程遇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死而复生了,多可笑。你也好,傅绍嵘也好,你们都以为自己太重情了,其实谁不是呢。我呆在傅绍嵘身边整整二十年,爱了他那么多年,可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戏子。我爱他,我也恨他,别说程遇春是个男的,就算他是个女人,他这样的身份也不配进我傅家的门!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傅骁寒低了头,眼神黯淡:“他并不喜欢我,娘可以放心了。”
傅太太眼神慈爱,突然笑了起来:“那么,我便放心了。”
邓副官来请傅骁寒处理公文的时候,母子俩才没说下去。
傅骁寒离开之后,傅太太从梳妆盒的夹层里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粉包,又吩咐秋菊端些酒水上来,将那粉包里的东西尽数倒进白瓷酒壶里,摇匀了,给自己斟满,突然咧了嘴朝空气中虚敬一杯,楞了一会,直接饮下。那药立时便发作,傅太太疼得扯住桌子上的杭绸桌布,痛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起,大片暗红的血从喉咙里涌出来,流到衣襟上,眼睛还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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