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着竹花下,忽然起了风,这些细碎的白花猛然挣脱了竹枝,愈飞愈高,然后又轻轻柔柔的坠落下来,有一朵微微贴于那人肩头,细细碎碎的抖了抖,顺着背脊滚落在地。
我走出小径,撩开了颊边还垂着小白花的竹枝,想张口问他。
那人忽然转过身来,他的面容显得过分年轻,剑眉星目,容色疏朗萧肃,清俊犹如松下风,神姿特秀。
是十年前的巫瑞……
他手中握剑,面容上也毫无一丝笑意,那般冷冷清清的看着我,像是看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忽然,他弯唇莞尔一笑,眉目化如春水,然后轻轻唤我一声:“你就是谈慕丹?”
我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却觉得一阵失重,仿佛坠入了无间深渊。
……
眼前乌漆漆的黑,我眨了眨眼,好半晌才辨认出了眼前朦胧的轮廓来,巫瑞慢慢倾下身,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轻轻的问我:“慕丹,你怎么了?”
“我……”我捂着头坐起来,怅然若失,“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巫瑞问道,但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震了下,似是反应过来一般道,“不说也没关系,我……并不是非常在意。”他说完这句话后,又像是急于挣脱这句话似得,转过身去,伸出手来递给我,“夜里风大,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我梦见了十年前的你,倒真是少年英豪,颇为可爱……”
他愣了愣,很快转过头来看我,脸上的神色介于一种复杂的喜悦与痛苦之中挣扎,然后化为了平静,他点了点头,仿佛强撑着身体,声音微微颤着:“是吗?”他也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然后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圆月,像是感叹,又或者是回忆道,“我也还记得你十年前的模样……”
“每一年,都记得。”
他没有再转过来。
我觉得心口那种近乎惶恐与不安的感觉又再度出现了,看着巫瑞渐渐落回去的手,忽然不假思索的抓了上去。
巫瑞的手远比我的温热,也较我的宽些,但手上的厚茧却不及我多,握起来有些柔软。虽不及女子细腻,但较我自己来看,却远远好过很多。
“慕丹?!”巫瑞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近乎跳转过身来,然而他的手却未曾松开,反倒握了上去,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怎么?”我微微笑道,心中那种诡异的感觉渐渐熄灭,却又化为了一种焦躁难安的躁动,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抚它。但巫瑞的手很暖,叫我也慢慢安心下来,我轻轻拍了拍巫瑞紧绷的胳膊,温声问道,“咱们相识十年,还未曾把臂同游过,今夜你省出空闲来陪我走走,又能如何?”
巫瑞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我。
我心里觉得自己实在奇怪,我本应当与巫瑞彻底隔开来,甚至前不久,我还想着与他不再来往,而现在,我却在做自己明明清楚万分绝不该做的事情。
“你若确有要事……我倒也不勉强。”时间一长,纵然我再如何厚颜也实在有些撑不住,勉强笑了笑,便想将手从巫瑞掌中抽出来。
巫瑞在我快抽回去的时候忽然用五指紧紧将我扣了回去,神情复杂的打量着我,半晌才道:“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他这句话说的很快,又很急,像是生怕我听见一样,然后他忽然就露出了视死如归一样的表情,平静的看着我,点了点头道,“把臂同游……自然,我……我现在并无要事。”
我觉得有些苦涩的好笑,心里像是被搅紧了一样的难受,却又忍不住为他的神情笑了出来。
虽说把臂同游,但像是姑娘家一般挽着手也不像话,我跟巫瑞十指相扣,慢慢踱步过冰霞泉。夜风清冷拂过面颊,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却又放任思绪沉浸月色冰泉之中,不知不觉的贴着巫瑞往前走。
往日巫瑞最为健谈,可今夜不知怎的,他竟像个哑巴似得,不开口也就罢了,我若问他什么,他也答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活像害了相思的小姑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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