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议事大厅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是副都督朱庆澜,一个是民政部副部长兼巡警厅长于宗潼。
听着那逐渐远去的疲沓的脚步声,于宗潼看了朱庆澜一眼,说道:“唉,朱副都督,这算咋回事啊?”
朱庆澜漫不经心地应道:“唔?”
“朱副都督,这新政府成立了,就是接下了一大摊子事,不马上会议,把事情都布置下去做,咋就让人都散了呢?”
“于厅长,你没看出来吗?这些人都没做过官,哪懂什么政务啊!”
“唉,这赵大帅是咋想的,咋就把一省之政交给了这么些人了呢?”
“这是病急乱投医嘛!他是急着把这烂摊子撂下,他好走人啊!”
“唉,他也不看看,这蒲伯英是挑担子的人么?川省这乱局要是平息不下来,他赵大帅能好好地走么?”
“于厅长,蒲伯英应该能挑这副担子的吧!从昨天到现在,他恐怕是没来得及想这政务呢,他让人都散了,大概也是要回去想这事呢!”
“朱副都督,他明天才会议,这新政府的各部,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开工,从眼下到明天各部开工,这锦城就是无政府的状况,要是出点啥乱子,咋整?”
“于厅长,你是老政务,看得透啊!这样吧,从现在起,这城里市面上的事,就交给你巡警厅了!这城防,就是庆澜的!我们就把这个无政府状态先给控制住!眼下,这城里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要是出了乱子,首先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前朝旧官呀!”
“好,朱副都督,宗潼这就去办!”
“好,我们一起走,我带人去各门查防!”
两人一起出了皇城,就分头办事去了……
蒲殿俊怎么不召集会议就把官员都放回家休息了呢?新政府的这一应官员怎么就没人想过得让政府立马运转起来呢?
新政府的这群官员中,除朱庆澜、于宗潼、刘嘉琛、杨嘉绅、胡嗣芬、尹昌衡、邵从恩这几个前朝旧官外,其余的人在今天以前,都只是川省谘议局的议员,保路事起,又成了保路会的首脑,但他们都只干过演说一类的事,都没有做过官,都说不上有什么政务经验。他们虽然狂热鼓吹立宪,拼命想搞立宪,想从**集权的皇帝手里分享一些国家权力,但并不知道权力到手后该怎么使用。他们闹保路,则与权力就没有多大关系了,他们只是想争回他们在川汉铁路上的经济利益。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争经济利益却争来了政权,争来了川省的一省之政。当这一省之政落入他们之手的时候,他们也就除了兴奋、兴奋之外,就再没想到别的了。
中国文人大概都喜欢自诩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都觉得没有什么自己做不了的事情,从来不屑于**毛蒜皮的小事,他们都只想做“治国”一类的大事,把一国之政交给他,他一定能弄出个天下太平来。也许蒲殿俊等人也就是这么想事情的,所以当一省之政到手的时候,他们也觉得:这是太轻松的事情了!
蒲殿俊的书确实读得不错,十八岁以院试第一名而成为家乡广安县的生员,十年后在锦城参加乡试,又成了川省当年乡试的解元,然后进京参加了中国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场会试和殿试,中了二甲进士,接着被公派留日,进入东京政法大学学习。两年前回国,他就当选为川省谘议局议长。今年五月,保路事起,因为他的议长身份和他这几年在川中搞立宪积累的声望,在保路会成立大会上他又被推选为会长,但他一直没有做过行政官员,所以他没有什么行政管理经验。
3
蒲殿俊坐在书桌前,思绪却仍在八抬大轿中摇晃着:
他又想到了赵尔丰。今年保路事起,护理川督王人文是站在川省绅商百姓这一边的,王人文竭尽其能,尽力为川人说话,想争取川汉铁路的路权仍归川省绅商百姓,结果让朝廷免了职。王人文免职,赵尔丰入川署理川督,蒲殿俊对赵是没有好感的。因为赵尔丰在康边平定叛乱的事,在川省几乎是家喻户晓了。人们说起赵尔丰,往往不是说他平定叛乱的功绩,而是说他是何等的凶暴,何等的血腥,说他杀起人来就像砍苞谷杆。所以作为一介文人的蒲殿俊,对赵尔丰这样的铁腕人物,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但赵尔丰到任后,并没有打压保路会,而是尽力安抚,甚至跟王人文一样,替川省绅商百姓争取川汉铁路路权,这让蒲殿俊对赵尔丰倒有一些好感了。可是,七月十五,赵尔丰竟然变脸了,大清早就抓捕了他们这些保路会的首脑,然后就开始杀人了,这位铁腕人物凶残的嘴脸就暴露无遗了。当时,蒲殿俊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恐惧的是自己可能要被杀头了,厌恶的是赵尔丰入川后的伪善嘴脸。所以当赵尔丰让尹良、尤愚溪做说客,以及赵尔丰亲自劝说,他都采取了拒绝合作的态度。直到九月初六,赵尔丰无条件释放他们,在宴席上又一再申明抓捕他们的不得已,他又一次觉得赵尔丰并不是个穷凶极恶的人。而今,赵尔丰主动交出川省的政权,而且选择他蒲殿俊为新政府的首脑,他觉得这赵尔丰不但不是个恶人,反而是个识时务的俊杰,还是个有识人之明的长者。此时,他对赵尔丰已是好感倍生。
他想,一定要尽全力来周全,礼送赵大帅平安离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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