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杯声重又响起,最怕冷场的是屈尚书,他殷殷端着杯,比方才热络十倍地敬酒:“督公,小人敬您一杯!”
廖吉祥和方才不一样了,脸仍然是冷,但这会儿好像冷到骨子里,连酒杯都不愿应付地拿一拿。
屈尚书的老脸僵得发青,他沉不住气了,急切地说:“督公,小人是一片赤诚真心,咏社这次在官员中搅事,小人一定……”
廖吉祥真是一点面子不给他,话都没让他说完,站起来就离席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唯有谢一鹭,扔下筷子往外跑,他也不知道跟出去能干什么,那么多人围着,他恐怕连廖吉祥的面儿都见不上,可痴痴的,就是按捺不住。
屈凤不知道他的心思,追着他走,在门口被屈尚书喝住:“不肖子,给我站住!”
他捏紧了拳头又放开,到底没追出去,眼看着谢一鹭走远。
廖吉祥是坐轿走的,谢一鹭不敢明目张胆跟着,跑到路的另一边,装作同路的样子,和织造局的行列并行。
这条街沿着秦淮河,两岸都是河房,河房的露台上掌着红烛,一眼望去十里珠帘,画船上萧鼓声声,在水道中来去周折,这时节天已经暖了,浴后的大小姑娘杂坐在水楼上,河风一起,乍然都是茉莉香。在这样一派销魂的艳景中,谢一鹭由提灯笼的商户引着(7),边走边往廖吉祥这边贪看。
廖吉祥推开轿板,也在看他,轿子摇晃,连带着心都在轻颤。
少女嘻嘻的笑声从河岸边传来,仔细听,还有嗑瓜子的微响,她们该正执着团扇,缓鬓倾髻,荤荤素素地玩笑,那真是让男人的骨头都酥了,谢一鹭就觉得自己的骨头酥了,不是为了女人,而是为了这初夏的夜晚,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恍恍惚惚地走,走到下一家铺头前边,这家是个纸衣店,可能是打烊得早,东家已经睡下了,这会儿披着衫子起来,迷迷糊糊地点灯笼。点了半天不见着,谢一鹭很急,生怕跟不上廖吉祥的轿,那抓耳挠腮的样子实在滑稽。
“且住。”廖吉祥在路这边吩咐,他也怕,怕他跟不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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