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微微掀开一角车窗上薄薄的帘子,便被慕容箐从背后扯了扯衣角,后知后觉地跟随着苻坚下了车。
入眼是苍翠的绿,成片成片的望不见尽头,竟有些晃人眼目,慕容冲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稍稍抬头,参天的梧桐和绿竹交相蔽住天日,夏末初秋炎烤的太阳隐去了面目,只丝丝缕缕地撒下它的踪迹和脚步。
“凤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
耳边轻飘飘的一句话,说话的人语气淡淡的,却使人幻惑,慕容冲皱了皱鼻子,眼角酸涩得难受。
“长安既有如此言传,朕便将这阿房宫腾出来,以待凤凰。”
慕容冲再次抬起头来,绿叶密密的,仿佛罗织起了一张网,又像是一只空荡荡的鸟笼子,他记得那只被当做玩物来饲养的鹰儿,似乎一直就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阿房宫……
夜里透过窗,似乎便能隐约看得见长安城整个的轮廓,慕容冲眨了眨眼,似乎是风吹进了眼睛里,眼眶不知不觉地便湿了一些,回过头来,长长的发于是落下来,遮住了视线,只能看见目前绣线的软枕,乱七八糟地与纷乱的锦被纠缠一起,他微微垂下眸子,摸摸索索地从枕下寻出一只精致的木盒子。
“陛下。”
苻坚侧过头来,看他将木盒子慢慢地打开来,献出一丸如梧桐子大小的丹药。他早便听说过这些原属汉人的fēng_liú玩意,传闻延年益寿、通体舒畅的功效皆有,他微微扬起眉角来,淡淡地虚起眸子。
“落木先生炼成的仙丹,陛下可要尝尝?”慕容冲刻意又无意地坐了起来,倚在苻坚胸前,稍稍仰起头来,将丹丸送到他的嘴边。
“以何而成?”苻坚揽过他的肩膀,将那小小一丸接过来捏在手里。
慕容冲轻缓地吐息,脏器像是堵到了嘴边,一张嘴就能跳出来似的,他沉了沉眸子,一一地数出来:“麝香、香附子、丁香、山茱萸……”
“有何功效?”苻坚立刻显得兴致盎然而又跃跃欲试。
慕容冲面上有些发烫,微微立起身子,凑到他的耳边轻咬了几句,润而微凉的唇碰到红热的耳垂,像是点了火。
慕容箐为噩梦惊醒的时候,天色已浓黑得像是泼墨了,四面窗子关得紧紧的,密不透风,她浑身汗津津,稍有些举动便冷得打战。偌大榻铺,身旁空荡荡的,被褥微凉又平整,软枕却皱缩而濡湿一片。
她环顾着四周,纱帘静静地垂落到砖石的地上,她惊惧的面色还未曾退下,便赤脚走到窗前,城郊总归要冷一些,夜里的打摇风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周围安安静静,只微微有些笑语的动静远远地传来,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又听了一会儿,直到小腿发颤,蓦地将窗户打开了,寒风一下子涌进来,虽不是秋冬,也是凛冽。
她双臂交相拥护着身子,单薄的衣衫很快为风灌满,像一只装足了空气的活口袋。
凉风该将脑袋吹得清醒些,却登时使人有些迷茫开来。
她慢慢从风口退了回去,却没有关掉窗户,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寒气传达上来,她突然起了什么念头、飞奔似的穿过内室和厅堂,到了门前,一瞬将门推开了,便撞入风中,一下子被冲击得退后几步。
“夫人!”门口守夜的宫人醒了,惊诧地唤着她。
她像没能听见,顶着风踏了出来,脚下变成凸起的卵石,生硬地膈着脚板。
“夫人!”一二宫人在她身后跪了下来:“这么晚了,您要着凉的。”
“着凉怕什么?”她突然说,语气淡淡的又凉凉的,像是这夜里的雨。
雨……慕容箐微微从袖子里伸出手来,看向天,果是凉凉的一丝雨,正落在微微温热的手心里,她突然笑了。
“夫人……您……”守夜的宫人面色有些发白,却又不能言语,目光畏畏缩缩看着她的长发顺滑地铺下来,遮住身子。
“天一亮,就再不得这样的机会了……”慕容箐说,她的声色显得空灵,蓦然转过身来,才发现她的面上不知是落了雨、还是落了泪,她的手指颤巍巍的,直指向眼前两个跪守的宫人:“回了宫里,就都是眼睛,全都盯着我,明明不是我的,都赖在我的头上,明明什么都没得到,却都赖我,都赖我!”
她几近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与平素判若两人,那两名宫人腿脚软了下来,哆哆嗦嗦像是撞了邪似的。
“是……我算什么?我算什么东西?从小到大,喜欢了,捧在手里玩一阵,不喜欢了,就丢在一旁不管了!”慕容箐转回身去,仰起头来,看向天上颜色清清淡淡的月亮:“有点用了,就当是没白养了……没用了,权当喂了个废物出来……”
雨下得大了起来,纷纷地落到她的面上来。
“我都不算什么……”慕容箐再次笑起来,笑得阴黯而又晦涩:“我肚子里的孩子算什么……”
她说完了,蓦地便躺在了地上,伸展开了手脚。一旁还在哆嗦的宫人立刻吓得青紫了脸色,爬到近前来搀扶她:“夫人,您快起来吧……”
“都走开!”慕容箐半合上了双眸,紧紧地盯着天上,雨下得大了,噼噼啪啪地打在她的身上。
“母兄说丢就给丢了,惦记都不惦记,嫁了人,还要跟自己的亲弟弟分宠,半夜里惊起来,被子里空荡荡的,全是白骨头!褥子里都发了霉了,到了夏天就爬虫子,冬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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