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了炮仗天也黑了,祝宏拣了一些甩炮和仙女棒分给大孩子们就地散开,自己拎着一大袋子的冲天炮带路往回走。沙河抱着妮妮落在后面几步。妮妮因为有沙河带着的缘故,也分到了几支仙女棒,玩得很是开心。
妮妮边抡着小胳膊用焰火画圈圈,边仰头问沙河说:“哥哥,你是我小叔的朋友吗?”
沙河点了点头。
妮妮就嘟起了嘴,仙女棒画了好大一个叉叉:“你跟他可一点儿都不像。他太懒了,都不肯抱我。”
沙河弯着眼睛一笑,解释说:“他腿上有伤,不能抱你。”
“那他从前也只肯抱我一小会儿,还嫌我沉,”妮妮想了想,又补充道:“小叔还可贪吃啦,你别看他买了那么多糖,最后都是他自己吃掉的!”
沙河的笑意更浓了。
小女孩儿被他一笑看得眼都花了,仿佛受了鼓励似的,叽里咕噜往外倒祝宏的窘事儿,边讲自己还边乐,笑得脸蛋儿红扑扑的。
祝宏走在前面也时刻关注着沙河,早就偷偷瞥见这边的情形了,见沙河跟妮妮相谈甚欢,实在忍不住了,放慢脚步凑过去听了一耳朵,登时尴尬起来。
妮妮面朝沙河,没注意到祝宏,祝宏便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给沙河,模仿沙河的语调问她:“你不喜欢你小叔吗?”
妮妮正在兴头上,没注意是祝宏问的,闻言连忙大声反驳:“谁说的!我最喜欢小叔了!”
祝宏立刻乐了,脸上还故意板起来吓唬她:“好吃懒做,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
妮妮这才回头看见是他,刷地就脸红了,不乐意地嚷嚷起来:“谁叫你听我们讲话啦!”说完就赌气根本不理他了,趴在沙河的耳边接着讲,讲着讲着忽然苦了张小脸,解释道:“我也没办法啦,小叔那么不好,我也还是很喜欢他啊。”
沙河笑了笑,眼神移到两步外满腹狐疑盯着他和倪妮的祝宏身上。
烟花的余晖里,沙河低声附和道:“是啊,没办法不喜欢的。”
十一
年过得惬意,祝宏乐不思蜀,拖了两天才回深圳,结果一回来就被电话狂轰滥炸,这一炸就炸了大半年。
祝宏的路子,说得好听是建材中介,说得不好听了就是皮条客。从二舅工地出来之后祝宏就自我分析,他有了些些的土建底子,但真让他做土建他也没那个本钱人脉去开拓新市场,还是做点儿边角生意来得合适,比如石材。
石材的套路也多。家庭装修基本是请包工头,选什么料都掐在工头手里,从这里入手简单,有熟人又舍得给回扣就成,能拿点儿油水是没错,但终归一单单的利润太薄了。
跟装修公司走倒是一条路通百事通,只是这路子忒不好走,报价有讲究,请客吃饭有讲究,就连喝酒都有讲究。一边拿捏着人家的心思一边小意奉承着,就祝宏这练出来的酒量,也得喝吐了才能走通一条。
上半年祝宏讲究广撒网,下半年就细捞鱼了,一点点收起来,首先就把地板和台面的大头花岗岩个舍了,一心一意做大理石的生意。
这时候家里并不兴用大理石装地,整个市里一个月都不见得能有一单。有人笑祝宏傻,祝宏根本不介意。他就是个小鱼小虾,市场大了,哪儿能叫他祝宏给搂了个空当呢?如今在业界打响了名头,他早就满意了。
更何况,祝宏没别的,就是眼毒,瞅准了如今深圳经济腾飞,宾馆酒店拔地而起,样样儿都是要大理石的。再瞅瞅,还有中心区的政府大楼呢。这种单子接在手里,可不光是挣钱的问题。
倒也不是没人跟他抢,但这提前半年的优势可不是吹的,祝宏手里同时捏着供货收货两条渠道,自己又不贪,乐得三方都有好价钱,在这旮旯算个诚信建材商,谁没事儿去找新人呢?
于是祝宏赚了个满盆钵,从个名不见经传的掮客,到现在,大大小小也能算个老板了。
有钱了,祝宏就开始琢磨新买卖。祝三全让他买个大理石厂子,把供应链给包圆了,挣得就更多了。祝宏想了想,没听。他确实是打算做实业,但还没着急到跟供货商抢饭碗的地步。真抢了,怕就没人再卖他面子了。
把摊子做得更大些,重新把别的石材甚至别的木材金工的包回来,倒也是个路子。但问题是祝宏自个儿只对大理石熟,别的石材能凑上两句,木材金工之类的就一窍不通了。
如此琢磨了半个月,祝宏忽然有了个主意。只是这个主意太冒险,万一出岔子了,别说这小两年的进项了,就是把祝家的家当全部投进去,怕也是不够赔的。
窗外初秋傍晚阳光和煦,祝宏蹲在椅子上,心情阴云密布,幽幽地瞧着旁边专心看书的沙河,无声地叹了口气。
沙河似有所感,停下了翻书的手,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祝宏眨眨眼,说:“我要是去借债,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沙河拧起眉头:“借哪儿的?”
“银行。”
“借多少?”
“百多万吧。”
想了想,祝宏又添了一句:“嗯,两百万才下得来。”
沙河沉默半晌,问他:“非得借?”
祝宏点头。
沙河说:“那就借吧。”
说完又埋头看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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