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放瞧见小五这般模样,一时莫名其妙:“小五,这是干什么,小六又不是真出事了,还没找着人呢,什么都不确定。”
苏放在堤岸上来回踱了几步,脑中一团乱,他顾不得小五到底跪着作甚,只道:“你在这看着,你顾叔叔出来的时候搭把手,我去叫人。”
岂料苏放刚迈开步子呢,小五便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摆,带着浓重的哭腔说:“苏先生,别去了,我、我跟您说实话……”
小五抹了把鼻涕,正要讲出下文,却忽然瞥见对岸一处草丛里,小六的脑袋鬼鬼祟祟探来探去,他的心顿时沉下大半,欲要脱口的话也鲠在了喉咙口。
苏放见小五一会儿一个模样,心里衍生出一些不好的苗头,他赶紧问:“什么实话,快说。”
小五到底是比小六识大体些的,即便知道表弟没事了,他也不敢再隐瞒下去了,顾叔叔还在下头没上来呢,这事真要是弄巧成拙了,他死一万次都不够。
他也不去想什么好听的措辞了,直接一股脑地将二狗子交予他们的事道了个干干净净,不但交代了二狗子和自己贪吃的小性子,还将希望苏先生与顾叔叔在一块的惊天言论都道了出来,末了还指着远处的草丛,说小六就躲在那儿。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敢停顿,生怕一个愣神就把该说的漏了去。
苏放听着这丁点大的孩子说出连大人都不见得能想出的小心思,顿时脑中一片轰隆之声,如同遭了惊天响雷一般,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群孩子……你和小六没被我教过也就算了,没想到二狗子这样读过圣贤书的人还一片歪脑筋,我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苏放从没如今天这般焦躁过,他瞅了眼小六的方向,喝斥小五赶紧把他带回来。小五不敢怠慢,直接“噗通”一声跳下水,往对岸游去。
且说小六本来在对岸等着看好戏,却瞥见自己表哥当着苏先生的面跪了下来,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什么。他便开始觉得不对劲,想着自己是不是暴露了,还是……他瞅了瞅河面,顾叔叔已经好久没上来喘息了,难不成……
小六在想到某种可能性的时候,心下竟是没有半分欣喜,反倒全身起了鸡皮疙瘩,颤颤地盼望着顾叔叔赶紧浮出水面来。
等看到表哥拼了命似的向自己游过来时,他知道这事不得了了,顾叔叔不是被水草绊住了脚,而是被河神拐去了。
苏放哪里还敢慢悠悠地等着顾云皓浮出水面,立即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快点出来。
此刻的顾云皓,根本听不见苏放的呼喊。他沉在水下,一味地希望找到小六的影子,可饶是他游了几个来回,也寻不见小六的身影。那种从心底衍生出来的焦急和暴躁,让他顿时觉得变回了原来的自己——面对同伴的牺牲无能为力,明明就在眼前却为了等候时机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焦躁在他脑中愈演愈烈,他迫使着自己不断下沉,挑战呼吸的极限,寻不到人绝对不肯放弃。
愈来愈强的水压与愈来愈渴望呼吸的身体,再加上成倍上涨的不安狂躁心神,让顾云皓的头颅一阵抽搐性的疼痛。这种疼痛几乎毫无征兆,就如同上次山中救人一般,让顾云皓根本来不及应付。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疼痛不再是转瞬即逝,而是由点及面地迅速扩散,像墨水侵染宣纸一样,一下子蔓延成一大片。
头疼不仅让顾云皓无力运动四肢,更让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困难。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种极其困窘的境地,若是没人来搭把手,他可能就真会祭奠了这不存在的河神。
头疼愈演愈烈,顾云皓已是没力气浮上水面了,他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河水开始灌入咽喉鼻腔,他的身体开始下沉。他奋力扑腾几下,却毫无作用。
他感觉周围一片混乱黑暗,上方的水在不断晃荡。他眯着眼睛,好似看到有个身影在靠近他,白色的衣衫,随波舞动的头发,是苏放?他脑中不知怎地想出这个词,然后他便放弃了挣扎,他知道这个人会带他上去。
顾云皓终究被苏放带上了岸,此刻两个小兔崽子已经在岸上焦急地等待了许久,眼泪吧嗒吧嗒不住地流,完全没了刚才的得瑟机灵劲。
顾云皓身子沉,在苏放拉上他手臂的瞬间,他就将全身的力道都倚在了这个男人身上,他的头实在太痛了,让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那一刻,他完全的信赖和依靠着苏放。
岸上的洁净空气并没有马上窜入顾云皓的鼻腔,那里边还残存着一些河水,需要把它弄出来。
苏放自然是不懂人工呼吸的,也不会现代人的压胸急救法,那时候的法子,便是把人倒立起来,让水自动自发从口腔流出。于是,苏放也是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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