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怔怔地喝着药,呆呆地望着她,一时间竟是未能反应过来。
阎氏以为他不过是病中疲倦罢了,不疑有他,又喂他喝了些白粥后,方给他掖了掖被角,又柔声道:“这场雨不知何时才能停,在此处馆驿中歇息些时日也好,也便于你安心养病。你阿爷到底是心急了些,这种日子如何能继续赶路?我断不许他如此折腾你,他不心疼,我可是心疼得很!”
目送阎氏离开之后,李徽犹觉得自己身在梦中,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张傅母身上。这位傅母是阎氏的心腹,亦是他的乳母,自小照料他长大,情分十分深厚。不过,在他刚奉旨大婚不久后,她便已经因病去世了。十载不见,她的眉目依旧如此清晰,就连神态亦是生动非常,担忧中带着些喜意。
“三郎君早些睡罢。既饮了药汤,说不得发一发汗便好起来了。”张傅母说罢,慈祥一笑,将床帐放下,又低声吩咐了婢女们几句,这才安心离开了。
李徽听着床帐外的声响,闭上眼,心中却涌出了无数疑问:地府怎可能是这般模样?他饮的药,喝的粥,分明都有热意,根本不像是非世间之物。但怎么偏偏母亲与傅母都在?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是虚是幻?是否清醒过来后,便如同朝露泡影一般消失不见?
良久之后,他依旧毫无睡意。窗外雨声涟涟,时而夹杂着雷霆之声,响彻天地之间,仿佛要将所有邪祟杂音都震得粉碎。他若当真是鬼魂,应当觉得惧怕才是,但心中却毫无畏惧之意。想了想,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尚有几分稚嫩的手掌,摸索着单薄的身躯,又借着朦胧的灯光查看腰侧那道再熟悉不过的红色胎记。
这具身体确实是年少时的他无疑,而他亦确实是新安郡王李徽无疑——他现在身体温热、呼吸正常,也确实活着无疑。
他本来应当已经病死了,却又为何回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难不成,这其实是他死后做的梦?又或者,那些被圈禁被监视之事,才是他此番病重的时候做的噩梦?
不过,他怎么从来不记得,自己在这个年纪曾随着母亲出行?未经传召,阿爷不许离开封地半步,母亲亦是十余年从未回过长安探亲。便是偶尔出行,也不过是去附近的寺庙烧香拜佛或者去道观打醮罢了,又如何可能住在如此简陋的驿馆之中?
为何而出行?此去何方?为何阿爷行路匆忙?
难不成,他又被什么来路不明的人挑唆,生出了什么冒险的念头,迫不及待地要将一家人的性命都填送进去?兄长如今还在长安,地位等同质子。一旦他举动异常,兄长的性命便岌岌可危!他怎能如此贸然行事,全然不顾虑后果如何?!
想到此,新安郡王满心苦涩之意,顿时觉得再度回到十四五岁,见到诸多旧人亲眷,也绝非什么喜事了。
☆、第二章 奉召回京
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翌日清晨便渐渐转为了淅淅沥沥的和风细雨。李徽昨夜辗转反侧,不过囫囵睡了两三个时辰,瞧起来甚是恹恹的,并没有什么精神。不过,张傅母却觉得他大病未愈,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方是寻常,亲自端着药汤过来劝他饮下。
李徽上一世病逝时,早已不知曾饮过多少苦药汤子,喝药便如同饮水,已经习惯了。如今一口饮尽大碗药汤之后,连压下苦味的杏脯亦不用,便略进了些舀去油花的鸡丝粥。张傅母见他胃口恢复得不错,甚是惊喜,便亲自去厨下吩咐再备些清淡的吃食,又遣侍婢去请医者来诊脉。
李徽也觉得身上生出了些气力,不像昨日那般沉重不堪,便靠在隐囊上闭目思索起来。尚未生出什么念头,就听外头雨声延绵,滴滴答答宛如乐曲一般。他张开眼望去,窗户紧闭,如何能看见什么霏霏雨景?于是,他侧首望向静静立于一旁的侍婢,低声道:“开窗。”
“三郎君风寒未愈,不可受凉。”几位侍婢立即跪倒在地,“奴们不敢开窗,望郎君恕罪。”这位主子的病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她们堪堪逃过一劫。若是因开窗赏景再生出什么反复,不论王妃殿下与张傅母再如何慈悲,都不可能轻易饶过她们。
李徽心中一叹,扫了她们一眼:“起来罢。”他怎么忘了,这些侍婢皆是母亲阎氏派来伺候他的,一向由张傅母严加约束,绝不敢违逆她们的意思。而他如今到底不过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年郎罢了,又在病中,不足为惧。且这几张脸瞧着似有些熟悉,日后都是他府中的管事娘子,亦是张傅母替他留下来的可用之人,因为些许小事责罚她们也不值当。
见他语中并无怒意,侍婢们互相瞧了瞧,又道:“三郎君若想赏雨景,只需搬来屏风挡住风即可。只是行李中并无合适的屏风,也不知这馆驿里有没有可用之物。不如奴们去问一问捉驿?”
“也罢,将那捉驿一并与我唤来,也好听一听乡野之事。”李徽从善如流。
他从未踏出过封地半步,对外头的新鲜事物都存着几分好奇。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随着父母出行,虽不知前路漫漫究竟去往何方,但也不妨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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