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三爷亲自来接他。他坐上车,脸上还贴着厚厚一层敷料,神情十分倦怠。
“开车。”闻三爷同他一起坐在后座,对司机吩咐道。
车子缓缓驶离医院。
叶云墨朝窗外看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已经毁容了,再去天下春恐怕会砸了三爷您的招牌。当然,如果有不介意脸长什么样的,你也可以把我送了。毕竟身材还不错,脱了衣服关了灯,也勉强……”
“够了。”
闻三爷打断他:你不用再回天下春。找你弟弟的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这几天他想了许多。叶云墨的个性并不如他从前伪装的那样温顺无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一点他已经深刻领会到了。万一还有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把人逼急了,还不晓得要发生什么事故。
如今他只能暂退一步。叶弈棋还没有找到,他并不想把叶云墨逼上绝路。
闻三爷指尖轻捻叶云墨的下巴,微微抬起。他撕掉他脸上的纱布——伤口已经拆了线,血红的刀疤似一条狰狞的蜈蚣。
像一件精美的瓷器有了划痕,让人心痛惋惜。
叶云墨却觉得很划算。
也许是借了点酒意的怂恿,也许是早想这么干了。可能有些冲动,但绝无后悔。
痛,也痛快。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决意压上的筹码,说是全部,就是全部。
闻三爷把他安顿在一个城郊的别墅里。
“你可能不太想回原来的家。”闻三爷说:“这里怎么样?”上次他们一起回去,他能够看出叶云墨明显的抵触情绪。他可以理解。呆在一个充斥着不堪回忆的空间,任谁都不会开心。
“学校那边我安排好了,你们的毕业证过些日子会寄过来。”闻三爷说:“虽然我觉得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好歹读了四年的书,也算是个了结。”
“你怎么知道没有意义?”叶云墨问。
“哦,”闻三爷笑:“还指望拿着文凭出去找工作?”
叶云墨不吭声。又问:“我可以出门吗?”
闻三爷顿了一下,大度地说:“可以。不过你现在伤还没好,最好先不要见风。”
叶云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门口守着的保镖。闻三爷说:“只是护院。房子大,保护你的安全。”
叶云墨说:“你不怕我跑了?”
闻三爷似乎就在等他这么问。
“如果你想跑,为什么不和你弟弟一起跑?”
叶云墨绷紧了肩膀,歪头看着他。
闻三爷说:“冷静想想,你留下来,真的只是为了转移目标,给你弟弟逃脱的时间和机会吗?这说不通。因为如果那个人能把小棋弄走却不让我查到一丝线索,为什么不能一并救了你?这并不是件难事。”
他鹰隼般的目光牢牢盯住他:
“是逃不了,还是不想逃?”
叶云墨的肩膀松了下来。他问:“我为什么会不想逃?”
闻三爷笑了,笑容里居然有些亲昵的意味:“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毕竟你的嘴可严实得很,连我都撬不开。”
叶云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神经病。”然后转身上了楼。
被骂神经病的闻三爷却意外的没有动气。他心情大好地对厨师说:“今晚我留下来吃饭。”厨师应了。闻三爷想起了什么,又说:“所有的菜里都不要放酱油。”
晚饭的时候,叶云墨换了身浅色亚麻衬衫,同色系的棉布裤,脚上趿拉着拖鞋,没穿袜子,露出嫩白的脚趾。
他似乎刚睡过一觉,眼里有些朦胧的水光。小声打了个呵欠,看见餐桌旁四平八稳的闻三爷,淡淡扫了一眼,拉开他对面的椅子。闻三爷说:“过来坐。”
叶云墨没有坐下,却也没过去。闻三爷淡淡说:“不过来坐,就躺桌子上。”
叶云墨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经历,眉头皱了一下,到底走了过去,坐到闻三爷身边。
闻三爷满意地举起筷子:“吃饭。”
叶云墨吃了两口,筷子一撂,脸色有些不虞:“怎么没有辣椒?”
他喜欢吃辣,每顿饭都是无辣不欢。偏偏皮肤水润细腻,半颗痘都不长。叶弈棋则正相反,半点辣都吃不得,吃了就会面红耳赤,喉咙喷火。这天差地别的两个饮食习惯,连不常和他们一起吃饭的闻三爷都知道。
这顿饭清汤寡水,连做配菜的辣椒都见不到一星儿,就知道是闻三爷特意吩咐过了。
“你有伤口,不能吃辣。”闻三爷夹了一筷子没有酱油的清蒸鲈鱼,放进他碗里:“酱油也不能吃,会留疤。”
“哦,那吃什么不会留疤?”叶云墨摸摸脸上的伤痕:“我看只有后悔药吧。”
闻三爷顿了筷子:“如果有,你吃吗?”
叶云墨说:“当然不吃。比起被人灌醉了强`奸,还是破相更好一点。”他想到那天奢靡yín_luàn的场景,心有余悸地说:“哦,也许还有可能被轮`奸。”
闻三爷突然有些如鲠在喉。无论是对他口无遮拦毫无畏惧的嘲弄,还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自嘲,面对这样不再小心翼翼掩饰自我的叶云墨,他感到新鲜的同时,又总是被他击中那根令人不快的神经。
“以后不准再提起这件事。”他沉着脸说。
兴致缺缺地又吃了几口,叶云墨推开碗筷,“饱了。”
闻三爷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叶云墨问:“你今晚走不走?”
闻三爷看看表:“太晚了,不走。”
时钟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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