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没有回头路,他是心知肚明。
他若迟疑,不仅是自个儿不保,叶舒的满门性命、跟随着叶舒的将士的性命,届时全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他生长在皇家,沙场征战多年,流血之事见得太多,本不该这么瞻前顾后。
可兴许是年纪大了,又兴许是有了心爱之人的缘故,再不能像先前那般。
人的心,并非想软就软,想硬就硬。
先是装了一个人,再是握不动刀剑。缚手缚脚,是做不得大事了。
一股子疲惫忽然之间贯穿了关隽臣的心神。他闭上双眼,恍恍惚间,好似有一甜腻温软的身子欺进怀中,一声声唤着他“成哥哥”。
他心中十分清明,知道他心爱的少年并不在身畔,不过是自己苦熬已久,自己凭空生出的一丝妄念。
可是,许是因为如此晏春熙不在,他便也不会难堪,心思竟一时之间突地大胆起来。
他悄悄伸手自锦被底下一路往下探去,直到堪堪触及胯下那团物事,发觉那话儿仍是无力地绵软在那,甚是可憎。
关隽臣神色悻悻地抽出手,眼中霍地闪过了一丝y-in戾之色。
情事上的乏力却没来由地叫他心里忽生出一阵烦躁又迫切的yù_wàng——
若对周英帝动了手,便再无全身而退的念想。
可若是进呢?
他生于全天下离权力最近的皇家,自小便见过那把金灿灿的龙椅的模样。
其实谁又能说不曾偷偷肖想过坐在那龙位上面的滋味。
身为皇子,终究离皇位太近,争一次,便许是有天大的造化。
襄王早早便明白了这一点,是以展开了宏图大志,要与太子好好斗上一场。
当年的关隽臣夹在东宫和襄王的权力倾轧之间无所适从,所以许多事不曾去想,也不敢想。
可是如今却没想到,他竟也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天下至尊,九州共主。
他当不得吗?
他真的……当不得吗?
关隽臣翻转身子朝里躺着,他盖着厚厚的锦被,觉得胸口心绪起伏翻腾,后背却又一阵发凉。
权力这样东西,当真邪门得紧。
滚烫如人的欲念,像是与下身紧密相连,彼处若无能,对权力便愈发渴求。
哪怕见了这样多它可怖的面目,可是当真的有了一线机遇接近它时,仍会忍不住颤抖着想要伸出手抓紧。
那一夜关隽臣睡得极不踏实,许多人的面孔纷沓而至,有先帝、有言太师、亦有周英帝。
那些人的面貌模糊不清,梦中像是有雪,叫人觉得飘然好似在云端。
他失魂落魄地,亦步亦趋地跟着先帝叫父皇,跟着言太师叫老师,跟着周英帝叫皇兄,可是那些曾与他至亲之人纷纷像是听不见似的,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将他留在原处。
梦里他一个人站着,很是孤单的样子。
……
无论关隽臣心中有多少纠葛,登梅坞那一日终是到了。
他一大早便已起了身,侍从伺候着他换上了玄黑色滚金边的锦袍,一头发丝也拢在金冠之中,端坐在正厅。
白溯寒身上伤势初愈,脸色仍有些苍白,就坐在他下首。
“王爷,”不知过了多久,白溯寒忽地轻声道:“今日之事实在太紧要,可信之人也不多,当真不将王管事召回吗?”
他回来后,也得知了关隽臣将王谨之放走的事,但是偷情如何惩处终究是关隽臣的家事,他便未曾多口,但是到了这等大事上,白溯寒仍是觉得关隽臣当是信得过王谨之的。
“你也知道此事是凶险万分。”关隽臣淡淡道:“我既纵他走了,便不会再叫他回到泥沼来。命数几何,自己来争,不缺他一人的力。”
白溯寒嘴唇一动,但最终还是低下头不再劝了。
两人定定坐在堂中,就这么一直坐到了晌午后。
关隽臣倒仍是面色自若,可白溯寒却已有些坐不住,在厅堂之中反复踱着步,过了一会儿又看向关隽臣道:“已是这个时辰了,宫里还没半点动静,这……”
“已等了好些时日,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坐吧。”
“王爷,皇上龙体有恙颇久,再加上那阉人所言也未必尽是实话,许是皇上本就未将此事真的挂在心上,若皇上今日不出宫,那可该如何是好?”
白溯寒说到尾处,语音已是微颤,显然是慌乱到极点。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声长长的“报——”传来,盯着宫中信儿的侍从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对着关隽臣道:“王爷、王爷,皇上方才,急召周星卫言将军入宫!”
“好!”
关隽臣猛地站了起来,眼中j-i,ng光闪烁,沉声道:“言禹卿入宫,不出我所料。皇上身边高手虽多,可是若先前派出去追杀夏白眉那人只怕也是寥寥无几,此次秘密出宫,若无太多旁的隐秘高手可护卫,定会叫一身外功横行天下的言禹卿随行,如今只看言禹卿是单独随行,还是带周星卫一同护卫了。”
……
夏白眉一大清早便骑马带着晏春熙从山上的枯林下来,他驾轻就熟,自京郊外绕了一圈,才在京郊以北的官道边停了下来,下了马用靴子将地上的雪踩踏散开低头看了一会儿,随即回头对晏春熙道:“是这里了。”
“这如何认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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