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般奇怪的存在,我分明记得不是太久之前我们还在这里上过床,浓情蜜意,转眼间就换作了一副敌对嘴脸,相对静默。
在这静默中,荆卓明弯腰,俯视着我:“不逃了?”
“逃?”我开口,由于长时间滴水未进,故而声音干哑难听,我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逃?”
荆卓明,你该是知道,方束珺向来不屑于任何逃避。
他不再看我,转身出了这屋子去。我顿感全身松懈,躺在床上对着空白的屋顶,一如思绪的空白。
也对,混合着腐烂血腥味的地方,他向来不喜,在这里屈尊多待一分钟,于他而言,已是对我极大的恩赐。
我知道他的秉性,也猜出了接下来会有他的手下把我抓回去,锁回小黑屋,当然,如果他们足够仁慈的话,会抬来一副担架。
却不想,他竟然再次回到了这里。
折回来时,手上拿着瓶装水。荆卓明坐到了床沿,小小地倒了一瓶盖水,凑近我的嘴唇:“你看,嘴唇都干裂了。”
声音轻稳,似是惋惜。
特有的体香冲淡了血腥味,我轻轻嗅,似是熟悉又是陌生。
我想,我会感觉陌生,定是混了俞槊味道的原因。
我闭上眼睛,小口啜饮。
很快喝完了一瓶盖。
他没有再倒第二盖,而是打量着我膝盖处的伤:“至少,你该把伤口先处理一下。”
“废了,不正如你所愿?”我不得不惊叹于他的伪善,面对着我,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关心的话。
荆卓明拧眉:“你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我豁然狠狠地看着他。
我没有坐以待毙,我曾经拖着右腿,为了膝盖上的枪伤和卡在骨头里的子弹,奔走了整整一夜。但是拜他所赐,我走不出他的控制范围,他不弄死我,却也不让我有任何得到医治的机会。
荆卓明,他恨我,所以他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一天一天废掉,或者跪在他的脚下,求他救救我的腿。
但是,怎么可能呢?
我怎么可能将尊严扔给他们践踏?
没有得到预期效果,所以他追了过来?
似看透我的想法,荆卓明低头,深深望我,目光之中竟是沉痛。
我不明白他的目光究竟是何含义,第一次他这般看我的时候,说爱我,将我捧上了天堂,倒数第二次这般看我的时候,亲手将一枚子弹打进我的膝盖,送我到了地狱。
现在,他又这般看我,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不知道。
枉我这辈子血河打滚刀林横行,也算是见人说人话见鬼办鬼事,怎奈到了他面前却是半分精明也拿不出,一肚子坏水统统没了去处。
“俞槊失踪了,凶多吉少。”过了许久,他才道出了来这里的原因。
我侧耳听。
我猜,这个时候,我的嘴角一定是微微上扬而愉快的——失踪了?凶多吉少?
“哦?我当你荆卓明有多大能耐,你一心一意护着的人竟也会从你眼皮子底下失踪?”
心情渐渐愉悦,我强打精神,尽量兴致勃勃地去观看荆卓明的表情,但是荆卓明的目光似乎又在一秒之内恢复了沉静如水,任我左看右看再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在伤心?或者是毫不在乎?
伤心做了那么多,却还是守不住你那位情人?或是你那个情人也在你心中占不到什么分量?
我考虑着任何一种可能性,不过,不管是哪样都足够令我愉快,我越来越雀跃,忍不住笑出声,笑得近乎岔气。等我笑声渐止,眼前阵阵发黑时,荆卓明说出了来找我的目的。
“所以,你回来。”
笑声戛然而止,我愤然看向荆卓明,我当为什么要兴师动众来抓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却原来是要抓我回去做老本行——和他轰轰烈烈相爱三年,他告诉我,我的眼睛很像他的旧爱俞槊。
当时我问他,何为旧爱,他回答我,他爱上了我的眼睛。
那段对话之后,方家发生剧变,我和他彻底决裂。
荆卓明,你是不是看看我的笑话?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吃定了你,到头来却不过是个替代物,毫不知觉欢欣鼓舞地扮足了替身的戏份,在你那位旧爱俞槊回归之时被告知一直活在戏里。
你陪我演了一场大戏,助我完成使命。你给了我当头一棒,打得我脑浆迸裂,生机全无。
现在我已狼狈逃奔走投无路,你竟亲自抓人?
“你做梦。”
俞槊不在,你爱上我的眼睛。
俞槊回来,和我一刀两断。
现在俞槊失踪,你又来找我。
这算是什么?
看着我的眼睛,想着俞槊?整日对着我想着他,床上床下,就算不考虑我的感受,也该顾忌一下你那位俞槊吧?
“如果你不介意我既是瘸子又是瞎子的话,我倒是可以跟着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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