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六年再次看到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物是人非,大概也只剩这抹感慨了……
齐方朔没急着走,而是淡淡开口:“我明日午后离开安宜,接下来的一年就又要劳烦住持您了。”
“阿弥陀佛,侯爷言重。”老和尚毕恭毕敬道,“白施主的灵位已在慈恩寺供奉了六年,侯爷每年都会带来诸多手抄经文,这些功德,必然都会回向白施主,让他早日脱离六道轮回,往生极乐国。”
齐方朔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顿了会儿才道:“……但愿如此。”说完,他们两人便一起走了。
我原本也想走,但一声“白施主”将我钉在了屋脊上。
死了六年的白施主,齐方朔还给这白施主在慈恩寺立了块牌位,日夜供奉。
天下哪有那么多刚好认识齐方朔又和六年前有关的白施主?这白施主无疑就是我了。
我觉得有些荒唐,又不太敢信。结果是,为了一探究竟,我跃下屋脊,来到方才齐方朔和慈恩寺住持走出来的那座偏殿前。好在这块地方在慈恩寺后山,人迹罕至,我不费吹灰之力便潜了进去。
小心阖上门,转身看向屋内,瞬间就被“佛光注照白三谨往生灵位”这几个字震的僵立当场。
那块小小的木牌被端正地摆放在高台之上,用香烛鲜果供奉,我与它两两相对,很快就败下阵来,多看一眼都觉得背脊发凉浑身不自在。
供桌旁有个大木鱼,和正前方的蒲团一样,看着都有些年头了。
我迟疑着蹲下身,触了触那张蒲团,想象着齐方朔在木鱼声中为我诵经念佛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我设想过齐方朔来此的无数可能,但这诡异的灵位还是将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我盯着自己的灵位看得出神。
齐方朔以为我死了。
为什么以为我死了?
黄明告诉他的?还是因为我身怀金莲印,他已经认定了我迟早会死?
那为何要给我立牌位?
心中有愧吗?
我用手抹了把脸,觉得头痛,想不明白。
或许是偏殿里太过安静,安静得我忽略了时间的流逝,等回过神来天际竟然已经露了白。
想到白涟可能要醒了,我赶忙站起来往屋外走,走到门口听到外面似乎有小沙弥在洒扫,只好返回从后窗跳了出去。
我一路往回赶,就怕白涟醒了找不到我跑街上去,因此也就没发现自己其实早就被人盯上了。
所幸我回到小院时屋里还没动静,白涟该还睡着,我赶路赶得又热又渴,于是拿着水瓢在屋外的大水缸里舀了勺水牛饮般喝下肚,立时舒爽不少。
就在此时,院门吱呀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我刚抹完嘴,一抬头便见到来人雪色的衣衫,以及那副出尘绝世的容貌。
手一抖,水瓢落地。
齐方朔停在离我半丈处:“白三谨,你还活着。”
我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无法探知他说这话时的情绪。
“侯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我向他拱手施了一礼,“赤阴山一别已有六年,侯爷还是一如当年那般英武不凡……”
他并不想听我无意义地乱拍马屁,冷冷打断:“既然没死,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为何不告而别?”
“为何渺无音信?”
我张了张口,没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说?说我被黄明绑走,让他捅了一刀,然后跳了河,没死,最后找大夫从我胸口剖出来一孩子?分明该质问的是我才对,他恶人先告什么状!
“爹,你回来啦!”稚嫩的童音从屋内传出,接着是房门被推开的响动。
我一惊,也顾不得齐方朔在场,忙大喊:“别出来!”
可是已经晚了,白涟睡眼惺忪,揉着眼睛就摸出来了。虽然一个年长,一个年幼;一个冷漠,一个乖巧;但任谁都能看出来白涟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和齐方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齐方朔不可能无缘无故多个儿子,特别是这儿子还喊我“爹”,聪明如他,想必马上就会猜到真相。
“爹?”齐方朔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我转身抱起白涟就逃。
身后传来怒喝:“站住!”
我充耳不闻,运起轻功就要跃墙而逃,没成想行至半空便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网住,狼狈地抱着白涟跌到了地上。
齐方朔有备而来,恐怕昨晚甚至更早就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
“逃啊。”齐方朔缓缓踱来,居高临下睨着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怎么不逃了?”
感到怀里的白涟抖了抖,我将他抱得更紧,仰头冲齐方朔讨好地笑道:“不逃了,侯爷有话好好说,别吓到小孩子。”
他视线扫过我怀里的白涟:“他就是当年那颗莲子?”
我瞪着他不说话,对他越发警惕起来。如果我是只猫,恐怕现在浑身的毛都已经炸了。
他表情没变,周身却忽地显出蓬勃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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