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赶去第一法庭时正好听到小锤子敲在桌面的轻巧又沈钝的声音。
“经由我院判定,因人证物证俱在,被告人张扬主动认罪,我院以蓄意谋杀罪判处张扬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耳边轰地一声,唐正还没喘匀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却一片煞白。手臂撑在门框上,好像不撑著就站不住。
他生怕自己听错了,他努力想看清楚那个被警察押著离开被告席的男人到底长的什麽样子。
可是那个一闪而过的侧面,斜飞细直的一双眼,墨翅鸦羽的睫毛,分明就是半个月前还在听他弹吉它唱歌的失意的青年。
他心中一阵空茫茫,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什麽。他摸出手机,他有容锦白的电话,他觉得张扬这样喜欢容锦白,容锦白至少该来看看他。
“嘟嘟嘟嘟……”唐正心里漫起绝望,“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後再拨……”
容锦白此时已经与外界几乎完全断绝了联系。他们意外卷进了国家之间的军事斗争的漩涡里,几个国家都在派出自己的秘密部队抓捕政犯,而容家突然的出现使这场抓捕模糊了焦点,容家现在面临著走私要被逮的阴影,还要快扣上叛国的帽子,简直冤枉得要死。容锦白整天斡旋在几个国家代表团里,筋疲力尽。三个月後,各方终於没有谈拢,互相开火了。小半年後,容锦白重新回到了y市,被容家私人专机连夜从边境之地转移到了第一医院重症病房。
子弹卡在两条肋骨中间,颅骨脑内大出血,各种外伤骨折不计其数。
容锦白在医院里昏迷了大半个月。
再醒来时原来世界都已经重新变了个样。一切尘埃落定。
老堂主容裔和容家大哥容锦秀,半年前从欧洲一齐赶回来主持大局,容家平安无事。
青年毒杀父亲,预定时间行刑毫无偏差。
容锦白坐在轮椅上,他的肋骨断了三根,现在亘在胸腔,用力呼吸就痛得受不了。觉得实在痛得太厉害了,痛得想哭。
只是现在他眼睛蒙著纱布,因为脑内淤血挤压到视神经,医生说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可能会处在失明状态。明明都是昏暗,但他还是觉得一阵一阵的白光在眼前乱闪。
他抚摸著墓碑上张扬的墓志铭,摸过“张扬”两个字,一笔一画,按著石刻凹下去的痕迹。
他的手很稳,细致又温柔,好像和往常一样,指腹按压著对方的眉骨,鼻骨,到两片微软的唇瓣。
他现在看不见,不知道遗像上张扬是不是在笑。
或者像当年一样,微微抿著唇,撇开头,有点不耐的模样。
“你果然……一声不吭地,又要离开我了啊……”
“这次是多久,八年,还是十八年。”
“还是不打算回来了。”
“你真的喜欢我麽?像关慕说的那样喜欢我?”
“我不信。”
“你宁愿死,也不敢等我回来。”
“我不信。”
“你要是喜欢我,怎麽从来没听懂我想说的话。”
“我不信。”
“你他妈就是想离开我!”
随从医护人员全都拥上来按住全身突然开始剧烈颤抖的男人,男人咬牙切齿:“你怎麽敢……怎麽敢……”却挣脱不开七八个人的钳制,他像被拔了爪子和牙齿的兽类,嗷呜著哀嚎,撕心裂肺,却毫无用处,他全身抽搐了下,眼里聚起凶光瞪向敢给他注射镇定剂的医生,医生眼神恐惧,手下却毫无颤抖。
容锦白记住医生的脸,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渐渐安静下来。
容锦白昏睡著被重新送回医院,他的伤口还是有几处裂开了,医生要尽快缝补以免发炎破伤风。
病床经过整容科,前两个月送来了一个病人,不知道染了什麽怪异的病,跟蛇蜕皮一样,皮层脱落後只留下红嫩嫩带著血丝的肉层,有点像晒伤之後的脱皮现象,只不过这个男人是全身都有这样的情况,因此恶心程度也就加倍。身体这样,面部更是恐怖,已经烂得完全看不出五官长的如何。
连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老大夫都有点看不下去。
皮肤科的诊出是皮肤恶性敏感,身上上药之後大部分都长出新皮好了,只是面部皮肤毁坏程度面积实在太大,皮肤细胞基本都坏死了,只能送到整容科,重新植皮。
今天是男人解开纱布的时候。陪在男人身边的是一个明显具有混血血统的男子,眉高眼深,轮廓深遂,眼珠带点海洋的蓝色,头发却是深棕色,浓密而柔软。这个男人天生就长得一副绝世好情人的模样。连气质都是。
这两三个月来,他每天都陪著这个沈默寡言的可怜的男人,周到得让看护人员都汗颜。护士们有时会聚在一齐讨论,说他们兄弟感情真好,年轻的小护士捂著嘴小声说这样温柔体贴,明明是情人才有可能啊。护士们就渴望又遗憾地看著给男人喂饭的高大男子,纠结著复杂的心情。
现在,他低沈而温柔地弯下腰在男人耳边说道:“准备好了麽,要迎接新的自己了。”
“卓然。”
这个男人叫卓然。
卓然适应著外界的光亮,缓缓睁开了眼睛,门外的病床被医护人士和看似家属的人群拥挤著迅速跑过。
只留下一串轮子滑过的声音,轱辘轱辘。
轱辘轱辘。
那好像是通向往生的车轮,前尘往事尽皆退却。
──完──
作者有话说:完结惹。。第二部是接着放还是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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