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冷淡,苏邑一愣,意识到似乎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忍不住侧过头,看向男人的侧脸。就在万家灯火的照映下,这张脸坚硬锐利的轮廓似乎被柔和了不少,就算说着不愉快的往事,眼睛仍旧很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平静到有些漠然。
大概是为了弥补之前说错的话,苏邑轻声道:“你师父一定对你很好吧?这次出来这么久,他一定很……”
“他死了,”杨榆冷硬地打断他,停下脚步,唇边溢出一个讥诮的笑,一字一顿地说,“就死在我的手下。我想他做梦都想不到,他教了我那么久的枪法,最后却死在我的枪下。只用了一发子/弹,正正好射入心脏,他死得很平静,因为来不及惊愕。”
杨榆声音很淡漠,苏邑却听得心颤不已,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想了想,压下心中的惊悸,平和如旧:“你说枪?你怎么会有枪?你——”
“你忘了吗,我是杀手。”杨榆看着他,波澜不惊,话语中却隐隐藏着漫不经心的警惕疏离。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心底慢慢的、就渗出了丝丝缕缕的寒意。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根本抓不住,苏邑努力故作平静地移开与他对视的双眼,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他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就像是已经放弃了所有情感,用冷漠把自己武装起来,强逼着自己对所有的事都无动于衷。
假如一个人一生当中,每受一次伤就在心脏上划一道口子,伤口愈合结痂,痂却不会落。那该要受多少次伤?多重的伤?血痂才能完全包裹住柔软的心脏?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杨榆猛地回想起那些灰蒙蒙的往事,恍然惊觉,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却没能走得很远。
“……对不起,”苏邑张了张嘴,轻轻道,“我确实忘了……”
“没关系。”杨榆说。在苏邑低低的嗓音里猛地回过神,心神一松,浑身气势为之收敛。这才发现,这些事已经很久没有对人说过了,自从师父走后,除了小白偶尔有兴致会找他聊聊天,从来再未与人好好说过话了。也许是时间不对,也许是压抑得久了,也许是因为异乡故旧,看到这样一个对他没有恨意的苏邑,他忽然能说出这些连他自己都以为已经忘了的事情。
轻轻抬目眺望着远处的江水,水面上灯火点点,那是夜晚的渔船。
“我该走了。”
第二日,处理完当地徐来分钱庄的一些事务,忽然有人来说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求见,杨榆还在困惑为何才来锦阳不过数日,这吏部尚书的公子就会找上门,却在见到来人后顿时恍然——
“原来你这次的身份是吏部尚书的公子?”引着苏邑在院中石桌前坐下,既然昨晚苏邑已经挑破了,杨榆干脆也就放开来说了。
苏邑忘了他们之间的恨,却偏偏记得他救过他,因而对他抱有不少好感。杨榆也因此没有再动除去他的心思,除了不想节外生枝,也有一些主观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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