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从前,陛下做这个动作的样子他怕是想都想不到,而现在却看了个现行,韩非明觉得心脏一阵抽动。“……快去。”
毕夏皱着脸。
少年大概十九岁,一张脸还未及完全长开,显得略微天真,配上这个表情更显幼稚。
陛下脸上也曾有过这样的表情,青涩、稚嫩、涉世未深。
“……算了。”
韩非明意识到自己对这张面孔没办法。
老师放松教导,学生毕夏万分欣喜地继续无人管的放养生活,白天躲在屋子里看电视,晚上抱着毛绒玩具在客厅的地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没人理,他就躲在坐于圆凳上看书的韩非明身后。
——“惊喜!”
但当韩非明第五次被掀翻在地,抱着滚来滚去时,他终于愤怒了。
“给我抄《论语》三遍!”
然而痴儿毕夏明显不知道《论语》时何物,也恐怕不知如何书写,何谓之抄。已经是星期二的晚上了,落地窗外映着郊区清新空气下繁星棋布的天空。毕夏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放开他,缩成一团,眨着一双睫毛浓密的眼睛。
本来想好好教训他一番的,韩非明只得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拉起来。“明天可不能这么顽了。想学东西么,陛下?”
话出口之时他发觉自己竟有一阵快意。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说的是哪个词,是“陛下”,还是“毕夏”。
毕夏被他拉起来后呆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嘿嘿一笑,一把拽过他,抱紧后继续在地上打滚。
“给我……抄——呜……”
小孩儿的样子像陛下三四岁时,这使韩非明几乎忘记他其实是个将近束发的男子了。毕夏的力气大得惊人,韩非明完全挣脱不了,被迫在地上打着滚,郁闷万分地品尝着口中因不合时宜的说话咬到舌头而泛起的血腥味。
·
最后毕夏不知是玩累了还是怎样,松开他吸吸口水爬起来就往楼上跑。
从地上爬起来满身灰的韩非明心情极差,打算不提醒他洗澡了,脏死他最好。
……要不然还是去吧,那一身灰多脏。
韩非明两厢踌躇了半晌后,忽的一愣,随即苦笑。
他还是没办法对这张脸下死狠心。十年了,他早习惯于一次次的愤怒,一次次的心软,甚至最后愤怒都免了,只剩下心软。
不管是陛下初回宫中被皇室承认,两人肝胆相照同途斩荆时;还是后来一步步走向歧路口,渐行渐远时。
他始终记得彻底闹翻那天被陛下压在那堆茅草上,于心于身都难以忍受的疼痛间,脑海闪过的回忆全是那个三岁小孩儿。小孩儿递给他一块干巴巴硬梆梆的馒头,问他愿不愿留下与他一起。
就为这个,他的小厮五柳劝过他多次,说他心太软。
韩非明叹了口气。毕夏回屋后,空荡的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鸟叫。白中偏黄的灯光让人有些犯困,眯了眯眼睛又睁开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盯着漆成深灰色的桌面很久了。
他想了想,拉开圆凳,坐了上去,把那本《现代汉语语法精解》翻开到了原先的那页,看了一两句便觉得心生烦躁,合上后伸手拿过了放得稍远的《庄子》。
他刚刚或许做的太过,这世的毕夏再怎么说也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的痴儿。他两世为人,虽依原韩非明的身份证上算得是二十六岁,但其实也是三十开外之人了。
何以同黄口孺子计较?
正翻开出着神的韩非明翻到了扉页,一抹亮红闯入他的沉思。他赶忙凝神细视,之间扉页的庄子画像上,胡子被红笔加长如瀑布,一直到脚。非但如此,脸上还被抹上腮红,发髻成了仙女的飞天髻。
……韩非明捂着心口大口的喘气,但还是感觉一身血都在往头顶冲。
“孽障,给我下来!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卖一个萌,
卖两个萌,
卖三个萌,
啊,香皂被自己滑倒了!
☆、论语要抄三遍
灯下,俊秀青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正倚在床头翻着一本精装的古籍。
房间不小,除大床外还有一张大书桌,一人高的书柜,顶天花板的衣柜。用的是家居设计中比较高端的一种配色方案,说不上奢华,却古朴典雅。
韩非明翻过一页,继续读着《逍遥游》。毕家给他准备的房间倒是叫人满意,书柜上藏书满架,书桌也够大够宽敞,重要的是塌并不软。自从被毕寒在茅草上压过后,他便恨上那种倒在软塌塌的东西上的感觉。
将眼镜推起来揉了揉鼻梁,他果然还是不喜欢脸上架一异物的感觉。奈何前世老花的毛病竟随他三魂七魄到了这副身体,他若是看书,短了还好,若长就必须戴上眼镜。这副眼镜是八卦仙人送他的,说是“具有土豪气质的佳品”,但说实话着实不怎么好看。
房间门突然弹开了,韩非明不动声色,再翻过一页。
“老师老师!我抄完了我抄完了!”
毕夏满头大汗,眉飞色舞地挥动着手中的铅笔和本子,“三遍,都在上面!”
韩非明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注释也抄了?”
毕夏却不理他,跳到床上把本子举到他面前。
韩非明伸手接过来,翻开第一页。三遍歪歪扭扭、足有拳头大的“论语”二字赫然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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